“明溪?”
“堂堂帝国的君王,竟然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去秘密逮捕一个军阁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声让公孙晏不敢轻易出声,许久,又戛然而止,一字一顿冷声沉吟,“他害怕了,他知道军阁多半已经是落在我的手上了,他怕公然逮捕军阁主,会让驻守四境的其他守将起异心,他怕了……他怕我要造反!”
“明溪!”公孙晏吓的脱口制止他,太子早有异心,但“造反”两个字,还是第一次真的从他口里面说出来!
“不过……”明溪太子声音陡然降低,“自今日起,你就不要再亲自来找我了,如果我发生了什么意外,风魔的所有行动由你一人全权负责,如果连你也出了意外,那就由江楼主接手。”
“这倒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公孙晏嘴上淡淡接了一句,心里却是掀起了惊天巨浪——他所认识的明溪太子一直是个运筹帷幄的人,他绝对不会轻易做出没有把握的事情,就连强行拉萧千夜加入风魔,也是在以他兄长萧奕白和他师门的双重威胁下才真正开了口,而此刻太子的话让他完全捉摸不透,他似乎是预感到自己要遇到危险,已经在提前安排退路。
“你先回去吧,时间久了引人怀疑。”随后,太子平静的指了指门,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开始翻阅手上各部呈上来的文书。
“嗯,你保重。”公孙晏还是一如既往的说着客套话,推门而出的刹那,贵族公子忽然顿步,微微垂着眼眸,低道,“殿下,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我还算是兄弟,我是应当喊你一声兄长吧?可惜帝王无情,相识至今,我只能喊你一声……太子殿下,若是有朝一日,能喊你一声明溪哥哥……呵呵,那一日还是不要来会比较好吧?”
话音未落,公孙晏轻轻推门而出,明溪太子顿住了半晌,似乎也在细细回味他的话。
晏公子前脚踏出墨阁,抬头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熟人,青鸟军团的正将叶卓凡结束了北岸城的善后工作,已经返回皇城正要去和皇太子汇报情况。
“呦。”他尴尬的抬手打招呼,见对方黑着脸看起来根本不想理他,公孙晏干咳了几声,赶紧没话找话,“那个、卓凡啊,你是不是要进去见太子殿下?如果是的话,我劝你现在还是别进去的好,殿下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你惹的?”叶卓凡果然停下来,奇怪的看着他,越看就越来气,哼的一下别过头。
如果妹妹叶雪不生病,公孙晏现在应该已经是他的妹夫了,原本同为三权贵,他的母亲明戚夫人和公孙晏的母亲明镜夫人又是姐妹,这门亲事可谓是亲上加亲,被所有人看好,就在大家都等着定下婚期皆大欢喜的时候,叶雪忽然毫无预兆的患上了一种名为“嗜睡症”的怪病,每次发起病来,短则几天长则半月,一睡不醒,丹真宫治了好多次,也去雪城找过其它大夫看过,都是看不出来什么名堂,这一拖就是五年。
虽说这五年里公孙晏一直守着婚约没有反悔,但他本人其实很少来探望妹妹,母亲对他多有微词,又碍着自己二姐明镜夫人的面子不好太过苛责。
但他叶卓凡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人,这个唯利是图见利忘义的商人,怎么也不是他心里理想的“妹夫”形象。
“你一个人回来的?征帆呢?”公孙晏也非常识趣的不去提叶雪的事,随口问起另一位本部副将征帆,虽然和暮云是平级,但是征帆出身卑微,是军阁最年轻的一位将领,或许是被他身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吸引,军阁主萧千夜非常看重他,也是经常将他带在身边到各地巡视。
叶卓凡看着没话找话的公孙晏,冷冷开口:“我让他留下来继续协助海军处理后事了。”
“咳咳,这样啊,也对,你回来比他方便的,卓凡,要不陪我去外头走走?”公孙晏显然知道叶卓凡的心思,近乎讨好的笑了一下,“外城秦楼里,最近新来了一批酒,是我的故乡东冥特产的,你要不要尝尝?”
“军阁有令,不可饮酒。”叶卓凡毫不客气的一口回绝,只见公孙晏眨了眨眼睛,也才反应过来,但他脑袋转的飞快,连忙改口,“除了那批美酒,还有些上好的茶叶,是今年的第一批秋茶……”
“不去。”叶卓凡不耐烦的走开,转身就要往军阁走,公孙晏一把拽住他,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嘴里唠唠叨叨的,“你就别和我生气了,你陪我去喝杯茶,晚点我就和你一起去叶庄看看阿雪,可以吧?”
“你难道不该去看看她吗?”提到妹妹的名字,叶卓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公孙晏陪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行拖着他就往外城走,出了皇贵区,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公孙晏松了口气,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高楼,“那就是秦楼了,怎么样,是不是比北岸城的小秦楼更加气派些?”
叶卓凡冷眼看着他,嘴里嘲讽道:“镜阁主大白天的带我来秦楼,这要是被禁军驻都部队看见了报给总督大人,免不了又是一顿唠叨。”
“来都来了,怎么这么啰嗦,跟个女人一样。”公孙晏一把拽住他,这条街道不宽,在两侧栽满了一路高大的凤凰花树,而此时虽不是凤凰花树的花期,树枝上挂着的明灯却是将其整个点亮,温暖的火光从灯罩上扑朔的蝴蝶印中流溢而出,虽然是白天,那样的灯火依然能将整个街道笼罩,甚是惊艳。
他们两人其实都是早就看惯了这样的景色,也不知是不是受温暖的火光影响,公孙晏的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叹道,“我听说先皇后出身雪原,却是极其钟爱这种艳丽的凤凰花,于是陛下便命人在这条长安大街两侧种植了一路的凤凰花树,当年的陛下还是王爷,这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只是赏花的人换成了如今居住在这里的平民百姓,自先皇后去世,陛下一次也没有再来过了。”
“你不该说这些话。”叶卓凡小声提醒。
“他曾经一定很爱自己的妻子吧。”公孙晏看着满眼灿烂的凤凰花,一时百感交集,暮然失落的低下头,这世上最令人无法回首的事,莫过于所谓的“曾经”。
“哦……你倒不像是个多愁伤感的人。”叶卓凡有些奇怪,印象里这个贵族公子是出了名的顽固子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赏识,入主镜阁成为史上最年轻的“镜阁主”,而飞垣四大境的所有商行都是由他一人打理负责,如今的镜阁更像是个黑吃黑不讲道理的地方,但是每年都能给帝都带来巨大的利益,连陛下也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不会过多的管制。
“哇!公子你怎么来了!”忽然,一声清脆的喊声打破了叶卓凡的思绪,他抬眼看向前方,只见小秦楼里正好走出来一个白衣小姑娘,她端着一个金镶玉的碟子,上面放满了一本本小册子。
“那个东西……该不会是摇铃册吧?”叶卓凡伸手指了指,脸色一黑,还没等他再开口,小姑娘已经将手上的东西扔给了别人,开开心心的跑了过来,她用裙摆擦了擦手,在公孙晏面前站直了身体然后深深的鞠躬。
“学的还挺像样。”公孙晏苦笑了一下,这个小丫头就是在北岸城的时候,那个差点害死他的白茶族女孩,因为她手上有着灵凤族的火焰咒印,被萧奕白强行塞给了自己带回了天域城。
“嘻嘻,有酬劳拿,我当然得好好学!”白小茶掰着指头,开心的溢于言表,“我可是在海市里白白干了四十年一分钱都没有拿过,现在这里的楼主每个月给我三两银子呢!”
“三两……”叶卓凡暗暗瞥了眼公孙晏,挖苦道,“你可真大方。”
“咳咳,先、先进去。”公孙晏尴尬的瘪了下嘴,要知道白小茶可是个异族人,天域城是有明确规定禁止异族人入城的!他能冒着风险把这个大大咧咧的小丫头弄进来就已经不错了,还想给她开高酬劳?做梦去吧!
“对对对,快进来吧!最近花魁姐姐正好在教我茶道呢,公子您先去三楼雅间歇着……”她有模有样的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公孙晏是一句话也不想跟她多说,赶紧灰溜溜的钻进了秦楼,他这前脚刚踏进门,后脚立马就被正在这里聚会的商行总管发现了,一群人顿时就端着酒杯凑了上来,称兄道弟的给他敬起酒来。
叶卓凡跟着后面,一脸好笑的看着他,公孙晏年纪不大,在一群里挺着酒肚的中年商人里显得格格不入,但是他神态自若,连接酒应付的姿态都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
“哟,这位是叶庄的大公子吧?”有人认出了他,赶忙重新拿出来一个酒杯端过来,赔笑着,“难得大公子能来,我代表洛城的商主们敬您一杯,还请、还请大公子赏脸。”
“军阁有令,不可饮酒。”叶卓凡还是那副说辞,丝毫不领情,众人这才互望了一眼,尴尬的想起了他的另一个身份——军阁,青鸟军团的正将。
见他如此不领情,商行的人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叶庄虽然同为三大权贵,但是自右大臣叶镇开去世以后,势力已经大不如前,虽然还有明戚夫人撑着,但对比如日中天的公孙世家和高家,其实早就有了日薄西山之向。
“你们别为难他了,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们是想给他找点罚?”公孙晏高喝一声,接过洛城商人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又自己给自己再斟满,举杯,“这一杯算我代他给大家赔罪了,各部有各部的规矩,不要为难了。”
“喂……你跟我来。”眼见着公孙晏上去解了围,白小茶连忙拽着叶卓凡的衣角,指了指楼梯,“我带你上去,别和这群臭商人一般见识,他们只认钱不认人的。”
叶卓凡自然是赶紧抽身跟着白小茶上了楼,公孙晏余光扫过两人,然后目光忽然转向二楼,二楼也是开放式的,楼主倚在栏杆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哎呀……阿姿,去帮他脱身吧,不然公子今天怕是别想走了。”江停舟叹着气,身后正在各个酒桌上来回应酬的女子抽身靠了过来,看着楼下被挨个劝酒的晏公子,也是有些好笑,“年纪轻轻,酒量倒是有几分惊人哦,他怎么这时候来了?平时不都得拿个面具遮一下,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进来嘛!”
“嗯。多半有事,快去。”江停舟催促了一句,秦姿这才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只见她直接从二楼翻身而落,轻飘飘的落在中央的舞台上,惊得楼内一阵狂呼!
“是秦姑娘!”众人的视线瞬间被吸引,顿时就围了过去,公孙晏不动声色的往后退,退到楼梯处,然后直接逃命一般冲了上去!
“公子请!”没等他来到三楼的雅间,白小茶已经在门口等候,轻轻为他推开门,然后跟在他身后三步左右的位置,公孙晏感觉背后一阵不适,背脊一颤,连忙一把把她拎到了旁边,吩咐道,“你别跟着我了,怪吓人的,我有事要和卓凡说,你出去守着没喊你别进来。”
“我!我做的不好吗?花魁姐姐就是这么教我的啊……”白小茶顿时有点泄气,嘀嘀咕咕的,公孙晏皱着眉,“人家花魁跟着就很舒服,你跟着像个女鬼一样。”
“你!”白小茶被他气得一蹦而起,哼哼唧唧的跑开了。
“我说公孙晏,这个小丫头是你什么人?”叶卓凡已经自己在那里泡茶解渴了,他沉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好像是个异族人啊……你违规禁令带了个异族进城?”
“还是被你发现了。”公孙晏苦着脸,也不管什么茶道不茶道直接倒了一杯先解解酒劲,这才无可奈何的接道,“这丫头是白茶族的人,我带着她确实是有些不能言明的苦衷……哎,我把她藏在小秦楼,还特意去丹真宫弄了些药想遮住她身上异族人的独特气息,想不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