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得藏好了。”叶卓凡不动声色的提醒,“我看这楼里鱼龙混杂,一般人或许是看不出来什么,万一被有心人发现,可是要出问题的。”
“嗯,我知道的。”公孙晏谢过他,不知为何感觉头晕眼花,他摸索着站起来,走到一旁的躺椅上直接就睡了下去。
“你是把我喊来看你睡觉的吗?”叶卓凡不高兴的看着他,只见公孙晏用力揉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嘴里嘟囔着,“卓凡,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啊?”
“额……”叶卓凡被他这么直接的询问愣住了,一时没想好怎么接话,公孙晏坐了起来,毫不掩饰的看着他,酒劲也上来了,“你就承认了吧,你可讨厌我了对不对?其实那门亲事还是右大臣在世的时候和我爹定下的,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同意,但是你又做不了主,是不是?”
“这个……嗯。”叶卓凡尴尬的点头,其实他说的没错,自己是真的一点也不看好这门亲事的。
“我不喜欢你妹妹。”公孙晏语出惊人,也不管对方脸上瞬间扬起的不快,继续说道,“我喜欢的人已经死了,是我亲手逼死的,哈哈……那时候我还没订婚呢,只是家长有这个想法而已,坦白说,至少那时候我觉得娶你妹妹也是可以的,既能稳固公孙家的地位,阿雪也很喜欢我。”
他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的碰了碰袖子里还在沉睡的那只冥蝶,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可我错了,我杀了她……杀了阿镜之后我才发现,我根本忘不了她,阿雪是个好姑娘,我不想再害了一个真心对我的女人,我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你想想看,若是要你娶自己的妹妹,你能做到吗?”
“公孙晏,你喝醉了。”叶卓凡默默放下手中的茶碗,眼里却有了几分颤抖——公孙晏不喜欢阿雪,他是知道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是最好的证明,这个公孙晏从来就没有对阿雪流露过哪怕一点点的男女之情。
“我想解除婚约的,可你爹,右大臣叶镇开忽然病死了,七姑姑伤心的不行,我娘怕她再受刺激,就不让我提这事了。”他拉套着脑袋,显得愤愤不平,继续抱怨,“他们总觉得感情这事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等成了亲,有了孩子,朝夕相处久了,自然也就日久生情,没什么问题是时间解决不了的。”
“你别说了。”叶卓凡再度提醒,语气已然冰凉,“公孙晏,我妹妹身上的嗜睡症,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你知道我为什么忽然跟你说这些吗?”公孙晏也是神态顿变,一双精明的眼睛带着无限的老成,意味深长的看着叶卓凡,然后,他撑着身体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叶卓凡面前,弯下腰,几乎凑到他的脸上,一字一顿,极为认真的道:“卓凡,军阁马上就要出事了,陛下已经命令暗部秘密逮捕萧千夜,他现在下落不明,接下来,军阁驻守四境的守将都会被秘密羁押起来吧,像你这样身份的多半还能救,其他的嘛……不好说。”
“你……”叶卓凡瞳孔赫然放大,一时还没理解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公孙晏双手搭住他的肩膀,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把你带到秦楼来吗?不对,正确的说法是,把你骗到秦楼来。”
话音刚落,叶卓凡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自双肩弥漫全身,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与此同时,江停舟轻轻推门而入,看见眼前这一幕,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叶卓凡,道:“晏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楼主来的正好。”公孙晏站直身子,眼里却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光泽,“把他关起来,对外就宣称,军阁青鸟正将遭遇风魔袭击,下落不明。”
“哦?”江停舟意味深长的拖长了语气,叶卓凡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感觉眼前这个熟悉的人瞬间陌生——风魔?从公孙晏的口中出现了帝都的通缉犯,风魔!
“通知赤晴,让他先协助萧奕白把萧千夜救出来,然后让行泽去阳川,调查祭星宫大宫主安钰的来历。”公孙晏没有给出丝毫的解释,而是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卷轴打开,叶卓凡不由得也望了过去,发现那是一张飞垣全境的地图,只是上面密密麻麻的用各种颜色标注了很多记号,他在泣雪高原上点了点,接道,“殿下已将风魔所有的调配权交给了我,自今日起,伽罗附近,通知飞影和墨渊先撤离千机宫,往东冥方向去找迦烨、烽火和罗陵汇合,阳川方面,愁先生和金钗夫人往羽都走找小霜一起先去魑魅之山避一避。”
叶卓凡目瞪口呆的听着公孙晏口里蹦出来的那些个名字,这些名字有些是他没听过的,也有飞影这样大名鼎鼎的通缉犯,还有愁先生这种名仕?这些人都是风魔的?
“那……天域城的呢?”江楼主俨然知道事态紧急,紧张的追问,公孙晏顿了片刻,一直盯着地图上那个用金色特别标记的点,沉默了许久。
那里是帝都城的中心,圣殿。
“公子……”江楼主沉声喊了一句,公孙晏默然叹气,波澜不惊的道,“剩下的人,你和秦姿带着叶卓凡直接撤离,至于我……我可能是要等着去圣殿营救太子殿下了。”
江停舟和叶卓凡同时张大了嘴,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一个人?”许久,江楼主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开口质问,“你该不是想一个人……孤身救主?”
“听起来好威风啊。”公孙晏合上手上的卷轴,苦笑了一下,“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劳烦楼主帮忙了。”
“哦,你、你直说就好。”江楼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僵硬的接下话,公孙晏点点头,道,“你去找楼下那些商行的人,联名写一封举报信交给墨阁的左大臣,内容就说我贪污枉法,中饱私囊,行贿无数,你一定有办法让他们全部人亲笔签名,盖上各大商行的印章的,这件事不能拖,越快越好。”
“是。”江停舟听得心惊肉跳,但还是压下了所有的疑惑,镇定的答应下来。
“你想和公孙家撇清关系?”叶卓凡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目的,喝道,“公孙晏,你把事情说清楚,你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才对吧?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公孙晏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卸下了玩世不恭的伪装,眉目间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混合着傲慢和不屑,变得让他一眼看不穿。
许久,他抬手指向窗外那座高耸入云的圣殿,沉吟:“飞垣,要变天了。”
:地下城
此刻,萧千夜看着眼前那团在房间里烧起来篝火,感觉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那三瓶药的药力逐渐生效,不仅是让他整个身体失去力量,连最重要的五感都在一点点丧失。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哪里,他们原本是跟着那老叟在一望无垠的雪原上漫无目的的行走,忽然脚下的雪变得松弛,随后几人就滑入了其中,这里似乎是一处早就荒废的城镇,在四角和中心竖立起了巨大的柱子,然后在上方用青铜顶铺平完全遮挡起来,形成一个诡异的地下城。
城里没有光线,只能靠四处点着的火把照明,零零散散的还有不少守卫,萧千夜暗自沉思,这恐怕也是暗部的某一处据点吧?他们竟然能在雪原下方挖出如此惊人的地下城!
或许是对缚王水狱提供的药物太过自信,老叟和安钰宫主只是将他们关在了其中一个房间里,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萧千夜张了张手指,又用力的握紧——确实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虽然不像之前软骨毒那样来的迅速,但是这次的毒药会侵蚀五感,让他的视线、听力、嗅觉、味觉和触感都开始逐渐退化。
“来,喝点水吧。”在他紧张担心之时,云潇却给他端来了一杯水,“对方特意送来了水和食物,是不想我们死在这里呢。”
“嗯,他们说了,要‘活捉’的。”萧千夜接话,伸手想要接过她手上的水杯,然而五指失去触感和力气,那杯水直接从他手上掉落,“啪”的一下摔碎了。
连个水杯都握不住了吗……萧千夜低着眼眸,心头一颤,他的弱点无疑是非常明显的,除去精湛的剑术,对术法可谓一窍不通,病理药学毒物,这些都不是他所擅长的,但是师门昆仑一派其实对此都有非常详细的解说和教学,是他自己急于求成,主动放弃了而已,现在想起来,若是当年再认真一些,能多静下心来,或许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般下场了吧?
他无奈的笑了笑,都说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他今天是真的切身体验了一把。
“来,我喂你吧。”云潇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主动送到了他的嘴边,还是那样坦然无畏的微笑。
“你可真乐观。”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喝了几大口水,然而水入喉间也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流动。
“嗯,我一贯想得开。”云潇放下水杯,紧挨着他坐下,忽然双手握住他的手,不动声色的将日轮神戒卸下戴到了他的手指上,悄悄的道,“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瞬间,自手指上传来了温热感,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心扉,萧千夜眉峰一皱,云潇却已经跑开到了另一边,眨眼道:“那些药对我不是很起作用,我恢复的很快。”
“你眼睛看得见了?”他这才发觉对方眼里已经有了光泽,紧张的问了一句,云潇点点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房间外面,“霍大哥说了,雪盲症好得快的话,大约只要一天左右就可以恢复,这么算起来的话,我们大概已经被困了一天了吧?倒是你,那么大的伤口,竟然还骗我是擦伤?”
萧千夜摸了摸腹部被霍沧一刀捅穿的伤,伤口早已经止住了血,甚至还贴心的给他绑上了绷带,他苦笑着摇摇头:“我还得谢谢他们了,他们是真心想要把我活着带回去。”
“嗯,现在该我们主动出击了。”云潇点点头,不知道在计划些什么,萧千夜想把她喊回来,但是身体不受控制无法站立,只好抬了抬手,道,“你过来,别动歪脑筋了,你一个人不是暗部的对手,何况你身上的毒只是不明显,并不是毫无作用吧?你能骗过他们,可你骗不了我的,你过来坐着,先好好休息。”
“咦,你看出来了?”云潇惊讶的看着他,嘀咕着,“我觉得我演的可像了呢!就是扶着你的时候……你太沉了,压得我差点露馅。”
“是你太瘦了。”萧千夜反驳了一句,面容一沉,“北岸城一别之后你大病一场,你是不是都没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现在的样子?你已经瘦的快要没有人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