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又自己动了起来,撩起帘子走进去,凤九卿就坐在床边那张椅子上,看见她走过来,还微笑的做了一个举杯的手势。
“你是个异族人吧?”她在凤九卿对面坐了下来,接过那杯递过来的茶小心的抿了一口,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偷看眼前这个男人,“我听说异族人身上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气息,你的身上……好像是火?”
凤九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的回道:“都说皇室对异族的气息格外敏感,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你、你知道我是谁?”长公主惊讶的开口,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赶忙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茶,凤九卿却是挑逗一般的摸了摸她的脸,笑吟吟的道,“紫金色的华服,绣着凤凰的图腾,我就是再愚钝也该猜到您的身份……您应该是皇家的公主吧?”
明玉长公主那时候的年纪早已经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少女了,但她仍是个自负又骄傲的人,还从来没被男人这么轻率的摸过脸,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脸庞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哦。公主也还挺可爱的……像个小姑娘一般害臊。”凤九卿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故意不去看她,长公主的手绞的紧紧的,心里是一阵莫名的紧张和兴奋,但是她仍是保持着皇家惯有的傲慢,故作镇定的清咳了几声,质问道,“你难道不知道皇城禁令是不允许异族人私自进城的吗?你还敢带着……带着那个女人来丹真宫求医,真是不自量力。”
凤九卿没有接话,是算准了长公主还有没说完的话,果然不过一会,长公主支支吾吾的继续道:“那、那个女人,是你什么人?”
“是我妻子。”凤九卿其实根本也没准备隐瞒,他毫不犹豫的就说了出来,丝毫也没管眼前的女人瞬间涌出的失望,“你不是也看见了吗?她已经身怀六甲了,但是她生病了,我治不好她,雪城我已经去过了,都说治不好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着带她来丹真宫碰碰运气的,可是……”
他叹了口气,转着手上的茶杯,那样悲伤的表情一时让长公主也有几分难过起来:“可是丹真宫似乎也没有办法了,她要死了,孩子……也会一起死吧?”
“真的没救了吗?”那一刻,明玉长公主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不假思索的问道,“她到底是什么病?我先前在丹真宫前摸了摸她的头,烫的像火烧一样哎。”
“我其实知道治不好,这种病本就因我而起,没人比我更了解它。”凤九卿苦笑着,忽然眼眸一变,直勾勾的看着长公主,看得她心跳怦然加速,低声沉吟,“你能帮我吗?”
“啊?”明玉一时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见凤九卿身形一晃来到自己身前,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直接一把抱在了怀里吻了下去!她在瞬间感觉到了一种炽热的火焰气息燃遍全身,整个人轻飘飘的失去了所有力量,凤九卿将她的俯身抱起轻轻放在里面的大床上开始宽衣解带,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呵气之间就让她全身酥软动弹不得。
“不……不要!”赫然间发现那张脸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云潇挣扎着想要从傀儡戏中挣脱,灵凤之息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
二楼的老叟横眉冷对,枯瘦的双手再次拉紧了一根线,牢牢控制着她的身体不让她挪动半分。
与此同时,安钰大宫主也是若有所思的偷偷看了一眼法镜里的明玉长公主,这个如今心机深沉的恐怖星圣女,曾经竟然是那么愚蠢的一个女人?这么显而易见的虚情假意,就能骗的她甘愿偷盗“沉月”?
那是帝国的长公主第一次动心,对一个来历不明,甚至有了妻室的人一发不可收拾。
事后,明玉长公主慌乱的穿好衣服,看见他已经起了身,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倒了一杯早已经凉了的茶解渴,她不敢再看这个人,只是小声的,几乎讨好的问了一声:“你是把我当成……你妻子了吗?”
“反正她也要死了。”凤九卿嘴里冷漠的说着,偷瞥见长公主眼里一闪而逝的欣喜,继续诱惑道,“不过,她的病毕竟是因我而起,我和她也算是有了个孩子,虽然那孩子是不可能来到这世上了,公主,你能帮我个忙吗?夫妻一场,我不能太过绝情……公主也一定不喜欢喜新厌旧的男人吧?”
他这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锤,让早就神魂颠倒的长公主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她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男人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脸上瞬间泛起的鄙夷,但又很快装出了深情的模样,接道:“我听闻皇室有一块古玉,名为‘沉月’,是上天界十二神之月神留给皇室的东西,它上面蕴藏着来自古老的月神之力,能消除秋水身上的炽热之息,我希望公主能将沉月借我一用,只需一晚,等我治好了她,就会把一切和她坦白,然后……就能和您永远在一起了。”
“呵……男人的嘴啊。”一旁的安钰大宫主忍不住发出嗤之以鼻的笑出声,摇了摇头。
然而,长公主却是做出了和她截然相反的动作,她走过去抱住了凤九卿,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认真的点了点头。
云潇的身体也在剧烈的颤抖,甚至让二楼的老叟都不由得加重了力道,一直眯着的眼睛默然睁大望向她——那样的情绪波动,仿佛出自灵魂深处,根本无法控制。
原来……这就是当年的真相?他真的是利用了长公主,只为了骗取沉月!
恍惚中,耳边仿佛传来娘亲的轻叹,那是她唯一一次对自己提及那个“父亲”,她说——“他是个好丈夫,但从不是个好男人,潇儿,你以后,决不能喜欢上他那样的人。”
:永坠深渊
戏台上的屏风继续挪动,这一次,所有的烛火一齐熄灭,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她膝下一软跪倒在地,只见地面忽然变成了水面,清楚的映出了她的倒影——那是明玉长公主的脸,分明一眼就能看出是早就年过三十的年纪,但她的眼里仍是少女那般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可笑幻想,她是皇室的长公主,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岁月其实并没有在她的脸上造成太大的伤痕。
水面开始波动,出现了另一张脸,她不敢抬头,只是看着倒影都能感觉到那种非人的压迫力。
“阿姊,我再问你一次,古玉沉月……你给了谁?”随后传来的是一个低沉的男声,虽然很平静,但是带着不怒而威的气息,让长公主浑身忍不住颤抖,但她紧紧地咬住牙关,甚至是孤注一掷的闭上了眼睛。
“哦。看起来你还是不想说。”那个声音无奈的叹了一下,似乎也并不意外,带着几分戏谑和嘲讽,一字一顿的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了,丹真宫来报,有两个伽罗来的人请求医治被拒绝了,是你开了口,命令丹真宫破例收诊,我已经命人查过他们的身份了,他是白教的现任教主,封号‘迦兰王’,病重的女人是他的妻子,现任大司命云秋水,其实不论你知不知道这些现在也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长公主这才豁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王座上的男人,她的四弟,当今圣上天权帝。
“嗯,离开了。”天权帝漫不经心的重复了一遍,浅金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他对你做了些什么?阿姊一贯看不上那些王孙贵族,都到了这个年纪了仍然待嫁闺中,怎么的……会看上一个有妇之夫?”
“……”
“是他长得好看吗?”天权帝继续追问,甚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阿姊又不是小姑娘了,怎么还喜欢看脸呢?”
明玉羞愧的低下头,几乎是将整张脸埋入双膝,然而她一滴泪也流不出来,整个心仿佛被彻底挖空,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了。
“哎。”天权帝默默看着自己的长姐,最后给了她一次机会,“阿姊虽然在感情上一直不顺,但是为人处世一贯是极小心的,你该不会真的什么手脚也没做,就那么傻乎乎的把皇权的代表‘沉月’拱手相赠了吧?”
“我……什么也没做。”她冷冷的回话,帝王也许久没有再开口。
沉默,再沉默。
“罢了。”天权帝摆摆手,似乎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对着身边的老人挥了挥手,淡道,“长公主明玉,偷窃沉月,罪无可赦,自今日起废黜封号,押入缚王水狱,无我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是,陛下。”他身边的老人,就是缚王水狱的典狱长庄漠,那双精明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瞥过长跪不起的长公主,仍是确认性的追问了一句,“陛下,十大殿……您看哪一个……”
明玉的身体也是在听到“十大殿”这三个字的同时才有了反应,她控制不住剧烈的颤抖,似乎是终于明白等待自己的将是何种灭绝人性的刑罚!
缚王水狱是一座建立于帝都成南星罗湖水下,呈倒立塔状的牢狱,合计八十一层,总深度据说超过三千丈,外界只知道缚王水狱有进无出,便给它取了个最为一目了然的名字——阎王殿,而事实上,它自七十层往下就是人体试药的地方,而七十层往上的十大殿则以传说中的“十殿阎罗”命名,阎王殿仅仅也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偷窃嘛……从第六殿卞城王处开始吧。”天权帝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庄漠嘴角微微上咧,“只是开始是吧?老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云潇努力的抬起头转向法镜处,镜子里的女人也在冷冷的看着她。
“差不多该落幕了吧?”安钰大宫主倒是看的津津有味,二楼的老叟继续摆弄着手上的皮影戏盒子,这一次所有的屏风一起破碎,水面裂开,云潇感觉身体瞬间坠入了深渊,最后的光芒也随之消失。
这是在哪里……她慌张的抬起手,周围是冰凉的,带着浓厚的、让人作呕的腐臭味,她小心的站起来,感觉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受到控制,谨慎的往前走了一步,脚下是松软的,似乎是踩进了一滩烂泥里,她赫然低头,终于忍不住发出惊天的尖叫——在她的脚下是无数化脓流成血水的尸体,骨头散落一地,未曾腐烂的遗体和毛发粘连在一起,像一张恐怖的蛛网。
掉落在尸体外面的眼珠像是有了生命,从不同的角度死死的盯着她看,牙齿上下合动,还能发出惊悚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