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就您十年的俸禄吧。”公孙晏嘴上平静的说着话,眼里陡然闪出了耀眼的光芒,他默默解下狐裘大衣的扣子,抓着肩膀上的毛一把扯下用力扔在地上,然后毫不珍惜的踩了上去,左大臣惊讶的看着他,在那身厚重的大衣下,公孙晏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单衣,但是在腰间赫然别着两把锋利的刀!一长一短,分外华丽!
“你……你会功夫?”公孙哲诧异的走了声,明镜夫人也紧张的捂住了嘴。
“您不知道吧?”公孙晏飞速的出手,短刀划过一道明魅的线,只听“咚”的一声重响,灵位被他一刀砍断砸在了地上。
“左大臣和明镜夫人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儿子?”公孙晏不屑的笑,心里却是泛起难解的苦涩,父严母慈,他是多少人眼里羡慕的那个孩子,含着金钥匙出生,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如果不是因为祖训,让他在幼年之时意外进入了蝶谷,他也许就真的会成为父母心里所设想的那个完美的儿子,和叶家小姐早早的成婚,进一步稳固公孙家的地位。
可他偏偏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蝶镜整整大他十岁,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这辈子不可能和一个普通的女人成家,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可还是不可救药的喜欢她!
“晏儿……你究竟想做什么?”明镜夫人忽然走上前,按住他手上一直颤抖的刀,“我或许是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你,但你永远是我的儿子,我永远都是爱你的。”
公孙晏的心猛然一颤,逼着自己甩开母亲的手,收敛了所有的亲情,面无表情的道:“阿雪身上的嗜睡症是我动了手脚,我从来也不喜欢她,也不想娶她为妻,麻烦明镜夫人代我跟七姑姑道个歉,解除婚约之后,我自然会找人将解药送到叶庄去。”
“你要去哪?”左大臣赫然吼住他,只见公孙晏将联名举报信重新扔还给他,转着手上的刀,笑吟吟的道,“以左大臣的性格,肯定会直接把我交给缚王水狱处分吧?您看我像是会束手就擒的人吗?”
“你今天踏出这扇门,就不再是公孙家的人。”
“老爷!”明镜夫人一惊,见公孙晏和左大臣对视而立,父子两默默站立了许久,直到公孙晏用力闭上眼睛,终于还是大步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走。
“晏儿!”明镜夫人想阻止,左大臣一把拉回她,怒道,“不许拦着,你不许出手拦他!”
公孙晏一步踏出公孙府,四下里安安静静,风从皇城深处呜呜咽咽的刮来,像无助的哭泣声。
“哎哎哎,这个死脑筋的老头子……怎么突然就开窍了。”他揉了揉眼睛,努力的止住了忍不住想滴落的泪。
“晏儿……”明镜夫人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大院,几乎不敢相信顷刻之间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会做出如此举动,左大臣走上前来搀扶着自己的夫人,在她耳边默默叹了口气,低语,“随他去吧,他既然觉得我们从未了解过他,那这一次……也就继续不了解吧。”
“老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明镜夫人一把抓住左大臣,指甲深深的扣进了他的皮肉里,左大臣却丝毫感觉不到疼,整个人都像失魂的傀儡,默默看着不远处被公孙晏一刀砍断的灵位,嘴里呢喃的念着,“他到底想做什么呢?夫人,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我必须按照规矩将这封联名举报信上交太子殿下,或许、或许这才是他想要的……”
明镜夫人不解,左大臣自己也不理解,但是他隐约有种恐怖的直觉——晏儿要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在此之前,他必须和公孙家彻底的撇清关系!
一旦这封信交到太子殿下手上,等待晏儿的无疑是全境通缉令!他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逃脱……自己只能为他争取这短短的一晚上时间!
:潜入
公孙晏脚下生风,直接穿过繁华的长安大街,绕到秦楼后方,一步跳起从二楼的窗子里悄无声息的进入,江停舟被声响惊了一下,瞥见他的样子,低呼:“公子!你怎么这个样子过来了?”
他慌忙拉上窗子,公孙晏拿起屋子里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件外衣穿上,小心的把腰间的短刀往里面藏了藏,他收起了平日里顽固子弟的模样,严肃的像换了一个人,环视了一圈,问道:“叶卓凡呢?”
“已经按你的吩咐,让行泽和秦姿带着他和小茶先撤离帝都城了。”
“好。”公孙晏松了口气,瞬间感到身心俱疲,坐下来闭目小憩,江停舟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殿下那边还是没办法联系上吗?”
“不出意外明天就能联系上了。”公孙晏接过茶水,喉间干涩的嘶哑疼痛,他揉着喉咙,眼神忽然变了,“帝都的三阁,军阁和镜阁都只有一枚金令,但是墨阁有两枚,正令在明溪手上,副令在左大臣手上,毕竟是协管天下的地方,更为严谨也是正常,只要我爹拿着他手上的墨阁副令要求见太子,除非陛下亲自阻止,否则封心台的禁军守卫也必须让步,就连高成川都没资格阻拦。”
“左大臣真的会去找太子殿下吗?”江停舟仍是有几分担心,公孙晏转着手上的茶杯,目光流转,竟还扬起一丝苦笑,“会的,就算今晚他没和我闹翻,他也还是会把联名举报信交给明溪的,老头子就是这种性格,我太了解他了,只要他能见到明溪,我就能联系的上。”
“闹翻?”江停舟脸色一变,脱口,“你这么快就把那封信给他了?”
“自然是越快越好,帝都的情况瞬息万变,不能耽搁,对了,你也赶紧离开这里。”公孙晏放下杯子,拿出地图的卷轴再度打开,“我已经联系过萧奕白了,他们应该也会尽快回来支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帮他们摆平进入天域城的检查,陛下虽然没有明着要抓捕他们,应该早就已经暗中通知到了四大门,我怕是他们还没进城就要遇到意想不到的意外。”
“他们俩那张脸,确实辨识度太高了。”江停舟啧啧舌,公孙晏叹了口气,“北门和东门是肯定走不了的,那就只有西门和南门,南门常年紧闭,除非重要的节日不会轻易打开,西门则要绕过外围荒地,那附近和阳川接壤,有很多高大的岩石群,我担心陛下早就在荒地布好了埋伏,眼下最安全的……应该还是南门。”
“可南门不开啊。”江停舟提醒了一句,“如果不走城门,直接从城墙上翻过来呢?他们几个人的身手,翻个几十米高的城墙没什么大问题吧?”
“那样会直接被祭星宫逮到的。”公孙晏连连摇头,显然比江楼主更清楚帝都的布局,“祭星宫有窥视飞垣全境的‘眼睛’,天域皇城更是重中之重,我得想办法让南门附近的眼睛暂时失明才行,风魔曾经调查过各地司星台,发现他们是利用一种奇怪的晶石感知附近的灵力和异常气息,自从七年前他们从蝶谷抢夺‘八荒琉璃司星仪’之后,这些晶石的感知力就越来越强了,它们的核心,应该都在祭星宫里,我得先去毁掉它。”
江停舟被他惊的好一会说不出话,许久才忽然反应过来,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想潜入祭星宫?你忘了你上次潜进总督府受的伤还没好呢!”
“若有其它方法,我也不想冒险,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公孙晏揉了揉手臂,上面还有被炎帝剑灼烧过后未曾痊愈的伤痕。
想起高成川,公孙晏的脸庞俨然有些严肃,蝶谷的冥术能完美的掩饰气息,加上总督府上的禁卫并不多,他轻而易举的就潜了进去,直到高成川突然返回,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竟然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若不是袖中蝶镜及时提醒,恐怕当时就要尸首分家!
一直到他感觉到来自炎帝剑的炽热气息之前,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公孙晏敲击着桌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坦白而言“剑术”在飞垣并不是非常流行,除了阳川有几家剑术名门之外,其它境内还是多以术法为主,虽然军机八殿现在也越来越重视剑术、刀术的培养,但是对比师承昆仑山归来的萧千夜仍是天壤之别,所以他才能迅速以剑术征服整座大陆!
三百年前明嘉帝所铸的“四皇剑”,传承到现在更多的其实是权力的象征,他也万万没有料到高成川真的是一名剑术高手!
不对劲……公孙晏蓦的咬住唇,那一夜的惊魂在眼前反复回放,高总督的速度、力量都远远超过正常人,甚至根本不像人!
不像人!公孙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北岸城的时候曾经和高成川的心腹慕西昭交过手,那家伙是个药人,被缚王水狱改造过,也曾瞬间爆发出不像人类的力量!
想到这里,公孙晏怔了一下,冷汗直冒……高总督该不会亲身试药吧?
江停舟踟躇了半晌,还是觉得不妥,打断他的思绪,正色道:“不行,你刚才也说了你已经和左大臣摊牌了,那等他明天见到太子殿下,你就会成为飞垣的全境通缉犯,然后你还想潜入祭星宫?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所以趁着我还能在帝都自由活动,我今晚就要去。”公孙晏这才回过神,他抬起脸看到楼主愕然的神色,叹气,“对了,你告诉行泽不必特意跑去阳川调查大宫主的身份了,她在伽罗和萧奕白他们交过手,是魔物地缚灵所化,真的是荒唐,地缚灵竟能入主祭星宫!我也正好借此机会调查一下四境分离的计划,再往后想进入祭星宫就没那么容易了。”
江停舟沉着脸,公子的话让他也有几分震惊,公孙晏轻轻晃了晃衣袖,温声道:“阿镜,你醒着吗?阿镜?”
冥蝶没有理他,公孙晏无奈:“罢了,楼主你现在去南门附近守着,那里的城门上有一个灯塔,里面放着的就是那种晶石,它会在夜里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如果你看见灯塔熄灭就立即将南门的门栓打开,那里平时不开门,多半守卫也不多,打开之后你就赶紧离开,也不要再回秦楼了。”
“可是……”江停舟还是有些犹豫,公孙晏拉紧了外衣,摆摆手,“门栓打开之后别开门,用幻术遮一下,现在禁军七成的守卫都在星罗湖,祭星宫也一定会优先处理灯塔的异常,只能赌一把希望他们不会注意到南门了。”
“你赌的可是有些离谱,万一赌输了……可是赔不起啊。”江停舟虽然嘴上这么说,脚下已经换了方向,他拿起一直挂在墙壁上的长剑,轻轻的抚摸着许久不曾出鞘的剑身,“那我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说起来如果你成功了接下来又要怎么办?你应该暂时还不会离开天域城吧,要躲到哪里去呢?”
“我自有退路,不必担心。”公孙晏神秘的笑了笑,递给他一只冥蝶,“这个你先留着,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可以用它联系我,不过一只冥蝶只能用一次,你自己把握。”
“好。”江停舟收起冥蝶,公孙晏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拉开了窗子重新跳了出去。
人不可貌相——这是他现在对公孙晏唯一的看法。
夜幕越来越深,内城的门禁时间也早就已经过了,公孙晏避开了繁杂的人群,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城墙一角,禁军的驻都部队大概每隔十米就会有两人分上下两边站岗,或许是出于对高总督的信任,又或许是坚信外城守备稳如磐石,内城附近的城墙上反而没有设立祭星宫的眼线,虽然按照规定门禁之后内外城人员不可以再进出,但他早就已经摸清了所有的路线,知道该如何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