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个时辰,城墙上下的禁军守卫会进行一次位置互换,他们是利用军械处特制的云龙锁,上层的守卫放下绳索下来之后,下方的守卫再用它回去,然后收回云龙锁。
他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城墙的最边缘,只有左边十米处有人,右侧就是死路,而他大约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能在守卫眼皮子地下潜进内城。
就在此时,从几十米高的城墙上丢下来一根绳索,公孙晏屏住呼吸,只见一袭紫金色队服的士兵沿着绳索滑了下来,在到达底端之后,背过身跟同伴打了个招呼,公孙晏就是抓住了这千钧一发的机会,风一般的冲了出去一把抓住云龙锁顺势借力直接蹿上了城墙!
才落地的守卫被这一阵奇怪的风吸引了注意,拉了拉绳索向上张望。
“起风了吧,最近天气不好呢。”下方的守卫也跟着拉了拉,笑道,“能有什么事嘛,放心,我先上去了。”
公孙晏在守卫重新回到岗位之前已经拉着另一侧的云龙锁滑下,在快要落地的同时顺着城墙横走回到了角落里。
晏公子摇了摇头,说到底还是自己学艺不精,这些攀岩走壁的功夫确实不是他擅长的,要是换成萧奕白,恐怕能当着守卫的面大摇大摆的进来吧?
他仔细算了算自己的位置,距离不是很远,三阁两宫,祭星宫在城西的位置,眼下禁军还不知道他即将被全境通缉,一定会以为他是和往常一样只是误了时辰留在了内城里!
想到这里,公孙晏悄悄的离开城门处,果然主干道上的守卫们看见他也只是习惯性的笑了笑,并不阻拦询问。
晏公子俨然感觉有些搞笑,他是经常故意逗留内城的,为此还特意在镜阁里放了床,也曾为了之前那几分钟的行动反复尝试了很多次,甚至也曾失手引起过内城骚乱,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还真有派上用场的这一天。
:祭星宫
公孙晏加快脚步,在靠近祭星宫之后,利用冥蝶隐去自己的气息,这是一座白砖宫殿,和对面红木阁楼的丹真宫遥遥相望,外围被法术遮掩,一直有散不去的薄雾。
然而,如果能穿过迷雾进入到宫殿的内部,又全然是换了一种感觉,这真的是法术创造的世界,大殿里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海,流光蝶扑扇着翅膀翩翩起舞,但是如果伸出手想要扑捉它们,他们就会宛如透明一样的直接从掌心飞过。
公孙晏小心翼翼的躲开蝴蝶,那是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如同镜花水月,而一旦有人触碰就会惊动祭星宫。
祭星宫内的司星女史用面纱遮住脸,围绕着正宫内十二排晶石,提笔不停地记录,她们分工明确,互相之间也不会有任何言语交流,仅仅靠着一支笔,一卷书,将毕生的年华都记录在了这里。
他沉住气,手指“啪”的几声招出几只冥蝶,冥蝶悄无声息的飞了进去,停留在司星女史的肩膀上。
隔了好一会,在确认所有人都停下动作之后,公孙晏才走了进去,他伸手试探了一下,脸上一变——这些女人竟然不是活人!
或许是一时好奇,晏公子控制不住的揭下一个女人的面纱,他吓了一跳,立刻抽出手指,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
脸上有数字……是缚王水狱的试体?
晏公子暗暗咋舌,不敢再轻举妄动,他仔细观察着祭星宫内一排排水晶石——这些晶石只有拳头大小,呈不规则的圆形,中心像一只眼睛透出皇室特有的浅金色,这就是帝都花费巨大的时间精力在飞垣各处种下的“眼睛”,它的主体连接着祭星宫,分布各地,让统治者一眼就能看到全境!
在所有晶石的正中央,盛放着七年前从东冥蝶谷抢夺来的至宝——八荒琉璃司星仪。
他轻轻靠过去,将衣袖微微卷起来以防止触碰到随处不在的术法,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盯着晶石看,这一看,晏公子的脸庞迅速就变得阴沉起来——飞垣上已知的司星台不过四处,但是这里盛放的晶石足足有十二排九十六个!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也有这样一双隐藏于暗处的眼睛,每日每夜的盯着飞垣全境的一举一动!
公孙晏赫然咬牙,将手放在短刀上,但是他没急着出手,而是往里面又走了几步,逐渐靠近中间的八荒琉璃司星仪,自从帝都得到这个东西,不仅仅是揽日、望月、摘星三楼的占卜、预测之术更为精准,更重要的是各地的晶石窥视范围也进一步扩大,帝都剿灭蝶谷的真实目的并不是担心它一家独大,而是早就觊觎八荒琉璃司星仪!
就是为了这个东西,蝶谷在一夜之间覆灭,他也亲手杀死了阿镜。
汹涌而来的回忆让公孙晏的心脏在呯呯跳跃,呼吸也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但八荒琉璃司星仪下方有幽幽的光,让他不敢轻易动手。
他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四百年前祭星宫建立完成之后,帝都将飞垣大陆上能找到的大大小小封印全部转移,那其中既有碧落海下仓鲛这种远古海魔,也有来自各地曾经危害一方的魔物,封印是不可能公然置放在祭星宫大殿内的,它一定是被什么更为强大的术法遮掩住了而已!
公孙晏抬头望向头上,祭星宫的宫殿非常高大,窗子上贴着五彩的玻璃,映照着宫殿里晶石的金光分外明亮,他确实记得仓鲛封印解除的时候,灵凤之血书写的封印是出现在正上方的房顶上。
封印不是他所擅长的,也不是他此行的目的,他只能尽量保证自己出手之后不会误伤到更深处的魔物封印。
公孙晏用力咬牙,手上也在暗暗用力,短刀划出一道白光的瞬间,侧面一道灵术击来!
他脚下赫然变化,刀在同时转了方向,后殿里传来雄厚的呵斥:“何人擅闯祭星宫?”
是寒雨法祝!公孙晏认出了这个声音,退也不退,右手短刀迎面劈开袭击自己的法术,左手抽出腰间的长刀直接砍在八荒琉璃司星仪上!
那一刀像是砍进了泥潭里,司星仪纹丝不动,带着更为浓重的反弹力,一下子震的他手臂痉挛!
与此同时,寒雨法祝已经来到大殿里,他惊讶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有奇怪的术法掩饰了身形,让这个近在眼前的人像隔了一层面纱根本看不清楚。
他也迅速就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果然如高总督推测的那样,在大宫主尚未回转祭星宫之际,会有人闯进来试图毁坏八荒琉璃司星仪和晶石!
“麻烦啊……”公孙晏唠叨了一句,死死盯着司星仪,这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术法包围起来了吗?
“公子!”袖间忽然传出一声惊呼,公孙晏回神,喜道,“阿镜,你醒了?”
“八荒琉璃司星仪……”蝶镜化成人形,几乎是扑向了那个东西,她张开双手想触碰,就在此时,司星仪底端的幽光开始闪烁,“咔嚓”一声奇怪的声响过后,盛放司星仪的法台赫然裂开了一条缝,公孙晏担心冥魂有危险,手下再度运转冥魂术,硬生生将透明的魂体拉回自己的身边,在等他定睛看清楚裂缝的下方,瞳孔赫然收缩,甚至双手的两柄刀“砰”的一下失控脱手!
“公子……”蝶镜沉着声,想把惊愕失措的人从震惊里唤回来,寒雨法祝也同时看见了那个不能示人的东西,他大跳一步扑上来,直接用身体盖住了裂缝。
然而,公孙晏看的清楚明白——裂开的法台下方,供奉着一个女人的头颅,头盖骨被揭开挖空,里面拉扯着看不清的细线。
“阿镜……”公孙晏一把按住额头,眼前一黑,痛苦的咬唇,那是七年前他亲手砍下的,蝶镜的头颅!
“公子,快醒醒!”蝶镜用力喊他,却见公孙晏嘴唇发乌,冷汗顺着脸颊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
难怪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阿镜的头颅,原来……原来是为了供奉八荒琉璃司星仪!阿镜是蝶谷最后一任蝶谷,只有她的血脉能精准的控制司星仪做出最正确的占卜!但双极会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活人,他们只需要一个死人的头颅就足够了,用灵术的细线直接植入脑中,将司星仪供奉在头颅之上,他们竟然是用这般恶毒的方法在控制司星仪!
“呵……哈哈哈。”公孙晏忽然失态的大笑起来,眼前不断闪现出当年的一幕幕——左大臣,他的父亲公孙哲,右大臣,他未来的岳父叶镇开,他们告诉自己,出征蝶谷是为了防止白教覆灭后出现一家独大的场面,于是双极会做出决定,要出兵东冥蝶谷,夺取镇谷之宝八荒琉璃司星仪,但是恰巧那时候太子因病缺席没有参与这次决策,事后殿下又极力反对,不顾双极会的尊严以自身太子金令阻止了后续的屠杀。
叶镇开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告诉他——“晏儿,双极会的威严不容质疑,这次行动也是我和你爹率先提出来的,你去带回蝶镜的头颅,剩余的弟子,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他们骗我。”公孙晏用力抓着头发,跪在地上疯了一样的又哭又笑,“他们骗我!他们骗我!他们不是要维护双极会的威严,他们只是要得到你的头颅……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知道我一定能做到,他们也知道司星仪不好控制,只有你的血脉能让司星仪更为精准,我竟然相信了……哈哈,我竟然真的为了我爹和‘老丈人’去杀了你……”
“我已经死了很久了,前尘往事,公子不必耿耿于怀。”蝶镜的声音仍是温和如水,不带一丝波澜,却搅得公孙晏心底撕裂一般剧痛难忍,她一定是在故意折磨自己吧?不悲不怒,就一直这样平平静静的折磨他。
“阿镜,对不起了,直到现在,我仍必须伤害你。”许久,晏公子捡起地上的两把刀,眼神恢复到冷漠如霜,他大步走向法台,刀锋上逐渐附着着冥魂之力,下一瞬间,他用长刀挑起寒雨法祝砸在了墙上,短刀直接扎进了头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