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缚王水狱炼制的药物就异常狠毒,再加上生魂这种东西,也难怪大多数的试体根本承受不住几次实验就会自内而外彻底毁灭。
萧千夜眼神凝聚,不由得想起了风魔给他看过的那一本关于天释的囚册,如果按照册中所记载的那样,天释当年也正是被囚禁在这一层,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非人折磨。
“师兄……”在这一刻,一贯对自己的已执行任务毫不在意的军阁主心底蓦然升起一丝愧疚,天释曾在这里苦苦求生了十八年,从六岁到二十四岁,从孩童到青年,他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可以和失散多年的兄长再次相见的那一天,而自己不但没有给他任何的帮助,甚至在北岸城穷追不舍整整一个月!
即使是最后将他还给天澈,也仅仅只是觉得那个人没救了,没有缚王水狱特制的安魂丸,他不可能活过四十九天。
天澈……师兄还活着吗?他化蛟之后是无可逆转的,昆仑山真的有办法能救他,救他弟弟吗?
萧千夜长时间的沉默,时至今日,昆仑山依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对他而言,这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阿潇还不知道吧……如果她知道了这些事情,还会像现在这样一心一意对自己吗?
他不敢想象,担忧自心底控制不住的蔓延,紧握剑灵的手逐渐用力,然后又无奈的一点点松开,抿紧了嘴唇——不行,虽然这一瞬间他疯狂的想毁掉眼前的试体,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天释从缚王水狱逃脱之后曾因为药物的作用一度失控暴走,他是个完全没有任何武学基础的人,可是那种瞬间爆发出来的邪恶之力也让自己都感到有些棘手,如果此时一时冲动致使这么多试体失控,那就是前狼后虎,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凶险。
萧千夜揉了揉眼睛,脑子有些混乱,他一一扫过眼前这一排竖立的棺材,挨个检查,不同于之前遇到的那群追杀者,这里的每一个试体都有自己单独的编号,编号越靠前,对帝都的价值越大,在每一个冰棺的旁边都用小牌子刻着名字、种族和年龄,一直走到第十一个的时候,萧千夜赫然停下了脚步,眼里露出担忧的光。
胧月郡主感到一种无名的恐惧和压抑,整个大殿里药香弥漫,那些棺材中沉睡的人闭着眼睛,甚至还有对外宣布灭绝很久的异族,他们栩栩如生,挂着微笑,宛如在做着一个长睡不醒的美梦,但是这样的场面在她看来又是如此的诡异!
“没、没有了?”胧月郡主是一直寸步不离的紧跟着他,顺着他的目光再往前面望过去,她发现编号前十的棺材全都是空的。
萧千夜猛然蹙眉,神色复杂,有种不好的预感。
:故友
走过这十具空棺,在七十二层的最里端又是一条漫长向下延伸的白色甬道,胧月郡主犹豫不定地站住脚,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问道:“我们还要继续往下走吗?”
“反正也上不去。”萧千夜知道她害怕,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但是眼下又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郡主紧皱着眉头将嘴巴嘟起,看起来又委屈又害怕,是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萧千夜无奈,只好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就在他们一前一后踏入甬道的一刹那,墙壁里的白光刺眼的闪烁了一下,胧月下意识的抬手用衣袖遮住眼睛,感觉耳边有什么东西贴着脸颊飞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发现萧千夜的金银双瞳毫无影响的直视着正前方,但是眼睑下冰火双色的咒纹竟然在发光!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空气开始变得湿冷起来,不再是开始那样让人舒适,有微弱的风混杂着些许腐烂的臭味,从对面吹过来,然而萧千夜依旧只是若无其事的牵着她往前走,甬道是环形的,在绕过两个弯之后,类似七十二层的宽敞空地才再度出现,胧月郡主松了口气,转眼又瞥见前方横放着一排排楠木棺椁,顿时头皮发麻不敢再动。
剑灵开始剧烈的颤抖,不由自主的剑光暴涨。
萧千夜示意她站着别动,然后一个人大步上去检查情况,七十三层的土地不是地砖,铺了一层淡红色的土壤,上面种满了叫不出名字的藤蔓,满地都是野草野花,乍一看倒有点像个奇妙的花园,这些深绿色的植物将楠木棺椁层层裹住,触角一样的枝条伸入棺椁内部。
他靠近一些,冷冷看着棺椁里面躺着的“人”,伸手试探了一下鼻息,是活着的,体温尚存,皮肤柔软,只是完全没有意识,而藤条的触角是直接扎进了五脏六腑,像是在以这些人为食。
连续走过几个棺椁,这里的试体不仅仅是异族,也有很多普通的人类,男女老少都有,似乎也印证了缚王水狱挑选试体是真的很随心所欲,而试药的结果也完全是因人而异。
他赫然想起之前在丹真宫,乔羽宫主在给他用特殊的止血药时,曾经看似随意的说过一句话——“这可是几千个无辜的人,用身体换来的试药结果。”
萧千夜目光一点点收紧,也难怪同一种药物需要靠几千人同时尝试,只有在大多数人身上试验过有作用的药物才会被留下来,供皇贵们使用。
他用沥空剑挑断一根藤条,人的血液混合着绿色的植物液体一起流了下来。
萧千夜弯下腰尝试拽出这些东西的根部,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藤条的触手和上层的细管一样,其实也是直接从更深层的地方生长出来,直接扯的话会直接折断,无法真正触及到根部。
他不由得抬头观察七十三层的顶端,头顶雕刻着一轮巨大的弯月,有类似月光一样的光芒倾泻而下。
这种光芒带着一种神秘的静谧,似乎能让人的情绪也因此变得舒适。
萧千夜在这一刻莫名停下脚步,衣摆在特殊的月色下无风自动,他的眼色慢慢凝聚,警惕的注视着周围,楠木棺椁内部齐齐发出咔嚓咔嚓的诡异声响,在里面沉睡许久的“人”扭动着僵硬的骨头坐了起来。
“啊!啊!!!死人……死人活了!”胧月郡主立马就吓的花容失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朝萧千夜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他,将头埋入怀里不敢再看,她的举动瞬间就吸引了试体的注意,所有人都朝着这个方向歪过脑袋,他们的嘴巴在轻轻合动,声音低哑,带着含糊不清的沉吟。
地上的藤条触手也跟着动了起来,试探性的往两人的脚边靠近,萧千夜手上剑光如电直接砍开一地的藤蔓,护着胧月郡主后退了几步。
同一时刻,有低笑声自幽深的地底传来,这个声音带着一种震慑力,竟让棺椁中的试体停下了正要爬出来的动作,整齐的又躺了回去。
“奚辉……”萧千夜已然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用力握紧剑灵,他不明白那个人到底是想做什么,语气里流露出焦急,对着虚无质问道,“既然刻意引我至此,又为什么阻止试体攻击我?”
夜王在最深处古老的法阵前,神色复杂却期待的凝视着面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恐怖阵法,他的声音足以穿透整个缚王水狱,也丝毫没有顾忌周围两人脸上瞬间扬起的惊愕,旁若无人的笑道:“帝仲,你从来不是我的敌人,时至今日,我依然视你为同修故友。”
“同修故友?”萧千夜冷冷重复他的话,心里也在做着自己的盘算,丝毫不动容,“堂堂夜王,想见我何必这么拐弯抹角,拿个小丫头做筹码?真的不像样。”
“哦……”夜王这才微微瞥过身侧,目光忽然凝滞了刹那,他分明只是一个透明的魂体,但是这一眼却看的庄漠和慕西昭背后发凉,甚至连呼吸也因为紧张而中止了片刻,然而他很快又挪回了目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淡淡的道,“那是有人自作主张,可不关我的事,一定要说的话,骗个小丫头进来也不是为了你,他们以为你身边的那位姑娘一定会随行,有个人很想对付她……”
“大人……”庄漠慌忙的打断夜王的话,不等他再次开口,面前的灵体散出猛烈的冲力,逼着他们连续后退了几大步都无法站稳脚步,夜王的眼睛是不屑的,淡声提醒,“你们没资格打断吾,再有下次,人头落地。”
庄漠用力咬牙,脸色依然冷定,他此生阅人无数,但是第一次直面传说中上天界的夜王,他才终于察觉到那是什么样的一种俾睨天下!
可是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神”,为何会对一个年轻的军阁主称呼为“同修故友”?果然如陛下推测的那样,天征府和上天界真的有关系!
萧千夜的神色有些恍惚,自然明白夜王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怀中的胧月郡主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她不知道萧千夜此刻是在和什么人说话,只是那样的语气让她不寒而栗,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两人的隔空对话也迟迟没有继续下去,夜王在耐心的等待着,等待他先开口,萧千夜摸了摸郡主的额头,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严厉的道:“奚辉,将郡主平安送回去,否则我不会答应你的任何条件,你若是现在能看见我的样子,就该仔细掂量一下我到底是不是在虚张作势威胁你。”
夜王定神凝视,在黑夜里,浮出一双金银双色的瞳孔,冰火的咒纹在眼帘下方熊熊燃烧。
他有些诧异,灵体也随之猛然一震,甚至感觉有些寒冷,不可置信的对着幻象伸出手想要仔细抚摸确认一下,下一刻,萧千夜的脸庞也在一点点清晰起来,那其实并不是当年帝仲的模样,但是棱角轮廓之间带着些许神似,恍若隔世。
庄漠和慕西昭也在看着幻象中熟悉的军阁主,但是顷刻间又感觉这应该是一个陌生人。
“好。”夜王的脑子里刹那间转过许多念头,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指尖轻轻一勾,夜的神力幻化成无形的手,直接拽起了上层胧月郡主的衣领。
“啊……放、放开我!”郡主瞬时就被提到半空中,惊恐的踢着双脚,奋力的想扑回萧千夜身边,但是背后的力量是压制性的,连七十三层顶端的月光都因此黯淡了许多,萧千夜冷眼看着夜王这种粗暴的方式,微微皱眉,但也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处境不能再提什么要求,转瞬间更浓厚的黑夜将郡主整个人包成一个球,沿着甬道飞了出去。
没等他松口气,夜王的声音继续在耳边轻笑:“帝仲,其实上面未必比这里安全,因为除了我,还有一位同修尚在城中。”
“你说什么?”萧千夜顿时提高了语气,来不及质问脚下忽然便是一空,另一股夜的神力将他也包了起来,转眼就送到了夜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