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展开手心,闭眼感知着本体现在的处境,松了口气:“千夜你别急,夫人她们都已经回去了,我现在就过来找你,岑歌也赶紧回去休息吧,魂体受损可是不好修复的。”
“我不管你们了,随你们开心吧。”岑歌无可奈何的低低叹了一声,转瞬化去。
萧千夜的眼神很复杂,想拒绝,又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混乱中,有一束温暖轻轻握住他的手,云潇默默凑到他面前,歪着头扯出一个清澈的笑。
那原本就是一个半透明的白色魂魄,笑起来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像梦幻一般不真实,萧千夜凝视着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将这个魂魄揽入怀里,然而魂魄终究只是虚幻,他直接抱了个空,整个人往前大迈了一步。
周围人的目光变得更加诧异起来,甚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个不停,显然在他们眼里,这个雷厉风行的军阁主忽然做出这种古怪的行为简直是不可理喻!
萧千夜方才回过神来,眼色也在这一瞬间恢复冷定,他甩了甩头,那一魂一魄也顺势回到了剑灵里,他转身走向另一侧的一间茶铺,随手点了一盏茶。
“一个人喝闷茶?”一个声音突兀的打断他的思绪,没等他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来人张扬的大笑了几声,冲着老板大声吼道,“别理他,给他来一壶好酒!”
萧千夜眉头紧锁,还没抬头看见人的模样,就已经赫然注意到他手边的白色长剑——白帝。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不起眼小茶铺的人,正巧就是军阁先代阁主,司天元帅,他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布衣,看起来像个混江湖的神棍,一点没有了当年元帅的风姿。
“茶铺里点酒,不合适。”萧千夜冷声推辞,司天元帅用双手托着下巴,听见他这么说,眼睛咕噜噜转的飞快,嘴里面更是喋喋不休的发起牢骚:“哪里不合适了?他自己写的茗茶轩,进来柜台上不摆茶摆酒,这不明摆着告诉客人这茶铺能喝酒嘛?既然人家老板都不在意,你还在这啰啰嗦嗦的,我请你怎么样,不要你出钱的。”
萧千夜没有回话,对方已经顺势给他满上了一大杯酒,啪的一声放在他眼前,他默默看着这杯酒,确实是纯净透明、醇馥幽郁,但是与此同时,又是一股莫名的厌恶没来由的涌上心头。
萧千夜默不作声的接过那杯酒,只是轻轻抿了一口,眉头立马就蹙成了一团——他本就不喜欢喝酒,这一杯还是烈酒。
“人生总有不如意啊,但是喝酒,能让你忘掉这些不如意。”司天元帅自顾自的说话,一饮而尽,然后微笑着看着他手里依旧满满的酒,忽然叹了口气,“不喜欢就算了,不必勉强自己。”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萧千夜眼里瞬间流露出惊骇的光,对方从他手上夺下酒杯,对着他高高的举杯,笑道:“我们多久不见了?上次见你还是在八年前那次年宴上吧,那时候你才十八岁,可比现在意气风发多了,怎么才过去八年罢了,你变得这么老成起来,差点没让我认出来啊。”
“元帅……”萧千夜却有些犹豫,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对眼前这位前任军阁主其实非常的陌生,自他卸任之后极少在飞垣走动,似乎是真的放下了过去的一切,隐姓埋名不知在做些什么。
“帝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于情于理我都得回来看看情况,更何况四娘也回来了,你说是吧?”司天神秘莫测的凑过来,刻意压低了语调,像是话里有话,转而问道,“我问你,高老爷子的伤真的是你干的?”
“是……也不是。”
“啊?”司天元帅皱起眉头一时没想明白,训斥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什么是也不是的说法?”
“元帅为何回来?”萧千夜不动声色反问了一句,沉吟地看向面前胡子拉碴的大叔,低道,“元帅和四娘又是什么关系?”
司天痴痴地望着手里的酒,看起来毫不在意,像个无所事事的人,用力叹了口气,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朵边低语:“你那位四姨娘似乎和高老头子有些特殊的关系,按年龄算,老爷子和四娘相差四十多岁,再怎么宝刀不老也应该不会是情妇一类的吧?所以你觉得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呢?”
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了一眼,萧千夜脸色也变了变,似乎意识到对方是在刻意提醒自己。
“两个儿子的死都让老爷子耿耿于怀啊。”司天莫名叹了口气,也是有几分惋惜,“长子高北辰和我还算是旧识,论学识人品、身份地位,其实不输你爹萧凌云,只是你娘临时悔婚让他备受打击,急火攻心一病不起,这么大的梁子你以为老爷子能咽下这口气?风家之所以到现在还没遭到报复,全是因为他们暗地里在为老爷子办事啊。”
“办事……”萧千夜默默嘀咕着,眼神雪亮,“大舅舅是战神殿主讲,二舅舅是武神殿主讲,三姨娘是军械处技师,四姨娘甚至是娲皇剑的拥有者,元帅说的办事……是指什么事?”
“啧啧……”司天摇晃着脑袋,感叹了一句,“你娘当年要是不和娘家人闹翻,就你这背景,也是没人敢得罪了,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司天沉闷的再给自己斟满酒,嘴角收敛了嬉笑变得极其锋利,一字一顿严厉的道:“我卸任之后本想无官一身轻,圆了童年时期的梦想做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侠客,偏偏事与愿违总是撞见一些让我心生疑惑的事情,我这闲不住多管闲事的破性格啊,哎,仔细调查了几年之后,我发现风家和禁军暗部有些微妙的关联,尤其是你那两位了不起的姨娘,一个在暗中资助特制的武器,另一个更了不起了……”
他抬眼扫了一眼对面的曳乐阁,意味深长的叹道:“为了不得罪高老爷子,四娘似乎直接担任了暗部要职,我曾经调查过几处被暗部除去的异族部落,发现有相当一部分的人,是死于娲皇之手。”
话到这里,司天情不自禁的碰了碰手边的白帝,像是有什么特殊的感触,眼里也瞬间低沉下去:“老爷子的次子高北扬就是死在靖城一个叫夜月阁的青楼里吧?虽然帝都高层将责任推给了异族人,并以此为借口屠杀了阳川五十万异族人,但老爷子本人似乎一直在调查这件事,虽然儿子不成气候,也毕竟是血脉至亲。”
萧千夜低着头,忽然浑身一颤——当时就是因为忌讳身份不明的暗部统领,明溪陛下才会忍辱负重放过高成川一命,但是一旦查清楚暗部的真实面目,以明溪陛下的手段一定会全部除之而后快!如今看来这个隐于暗处不易察觉的致命武器,竟然还有可能是自己的亲戚!虽然他跟母亲那边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往来,可也从没想过会真的刀剑相向!
猛然间想起去世的母亲,萧千夜蓦然咬住嘴唇,用力用手撑起额头,神色隐忍着剧烈的痛苦,内心激烈的冲突,母亲本就死于大哥凶兽血统失控暴走,如今自己真的还要对她的哥哥姐姐们下杀手吗?
司天元帅平静的观察着他的表情,眼里也是看不穿的阴郁,天征府灭门案本就疑点重重,而眼前的萧千夜,已经明显让他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
尤其是那双特殊的金银异瞳,扩散着无法言喻的寒光。
“千夜……”恍惚中,剑灵里的白光牵住他的手,萧千夜闭上颤抖的双眸,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千夜。”这一次,温柔的声音自身后轻轻传来,云潇轻手轻脚的抱住他,安慰着,“没事了。”
“咦……”司天拖长了语调,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吃惊的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这不就是刚才大路上那个半透明鬼魂一样的女人吗?原来她不是鬼,竟然真的是个大活人!
萧千夜茫然的回头,在看到她熟悉的笑颜时,莫名松了口气,舒展了眉头。
没事了,只要有她在身边,什么事都可以安心。
:曳乐阁
云潇指了指对面的曳乐阁,拉着他显得有几分期待:“走,快追进去看看。”
萧千夜尴尬的看着她,赶忙清咳了几声按住她,低声训道:“不、不行,那地方你不能去。”
云潇颓然松开手来有些失望,司天元帅愣了一下,看着两人别捏的样子,不禁脸憋得通红,忍着笑一把搂住萧千夜的肩膀,道:“没事,我也一起去,不就是个服务特殊一点的窑子嘛!”
萧千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司天已经凑到云潇面前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没想到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对那里有兴趣,一般都是些上了年纪,手上有些闲钱没地方花的老女人才喜欢的,嘿嘿。”
“喂!”萧千夜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才想拒绝,司天转过来在他耳边重重的压低声音,认真的道:“不瞒你说,我最近也在调查一件事情,东冥有个我平时很喜欢去的异族村落,那里酿的酒可真的是天下一绝啊,可是它突然被人屠了村,但是又只有年轻的女人们裸死在自己家里,剩下的男人、老人和孩子全都不见了,我在村子的废墟里检查了很久,然后捡到了这个东西。”
司天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旧布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他,叹了口气,萧千夜连忙打开,果然目光惊住,那是半截紫金色的檀木令,分明就是禁军高层将领才会有的东西!
“那个异族村落很偏僻,在禁地的边缘,平时也不和外人往来,我听说他们用来酿酒的一些仙草非常罕见,需要冒险深入到禁地深处才能采到,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盯上了,毕竟以前的缚王水狱,好像就是在搞什么古怪的实验啊。”司天语重心长的补充着,转头从他手里拿回那半截檀木令小心的收起来,又指了指对面的曳乐阁,“我和风四娘勉强还算是个酒肉朋友,偶尔遇见会一起喝上几坛好酒,她身上……好像就有这个东西。”
萧千夜的心怦怦直跳,脸色极其难看,如果司天元帅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异族村落的情况岂不是和天域城外围荒地一模一样!
缚王水狱塌陷之后,几乎全部的囚犯都被十殿阎王吞噬,他们的秘密也随着被净化的星罗湖一起消失,但是确实仍有大批至今下落不明的试体。
萧千夜紧咬着牙,脑中里赫然想起在缚王水狱实验室里翻看资料时所见过的那句话——“转交暗部二次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