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朱厌淡定的点头,明戚夫人尴尬的笑着,指了指大堂门的椅子,“你随便、随便坐会,我去催催她。”
朱厌没有动,但还是礼貌的再次行礼谢过对方的好意:“好,夫人请便。”
明戚夫人逃一样的飞速从前厅里离开,用手扶着自己胸口,感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那个人明明说话既有礼貌,不知为何让她感觉如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了脖子!
她赶紧健步如飞的往后院跑去,才进院子门就和云秋水撞个正着,明戚夫人见状赶紧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直接拽到墙院的角落里,满脸焦急担忧的嘱咐道:“秋水,他是奉命接你去摘星楼见大姐的,你、你真的要去吗?大姐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很差,而且……而且……”
明戚夫人欲言又止,明玉长公主毕竟还是她长姐,有些话以她的身份和立场不能轻易说出,云秋水当然知晓明戚夫人的心思,反过来安慰道:“我会小心的,而且有陛下在,多半不会真的让我和长公主单独见面,当年之事本就是我的错,实在不该负气出走,她恨我也是理所当然。”
“不是恨你那么简单!”明戚夫人急的直跺脚,握着她的手臂情不自禁的用力,眼神游离闪烁,支支吾吾的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大姐被先帝打入缚王水狱,不仅容貌全毁,还落下了终生的残疾,后来她想找机会对付潇儿,甚至又利用蛊蚁侵蚀驻守帝都的禁军部队,搞的整个驻都部队全部瘫痪,明溪留她性命已经很不合理, 会让你见她根本就更不合常理,我很担心……”
“担心……”云秋水听出她的话中话,面色也才微微一紧,低道,“你怀疑天尊帝是另有目的?”
“我……”明戚夫人用力咬住嘴唇,小心的张望了一圈,这才紧贴着云秋水的耳根说出了自己忧虑,“我听说大姐被关起来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是一言不发,虽然不知道明溪有没有像先帝一样对她用刑,反正她就是铁了心什么也不肯说,你是大姐心里的疙瘩,她为了报复你,连潇儿都不想放过,我担心明溪是想利用你从她嘴里套些什么别的东西。”
云秋水惊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新登基的年轻帝王会有如此城府和手段,但是明戚夫人随后又垂头丧气的靠着墙壁,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垂着眼眸望着这个好友,道:“他都派人来接你了,你现在不去也不行了,秋水,你一定要小心啊,大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那些驭虫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的,一直到现在帝都人看见地上的蚂蚁都像看见瘟神一样,你千万要注意那些东西。”
“嗯,我知道。”云秋水不禁握紧了拳,明戚夫人还是感觉很不安,又嘀咕道,“你的剑灵呢?为什么不带在身上,要不让天澈的先借你用用?”
云秋水“噗嗤”一声笑出来,摇摇头,提醒道:“想必天尊帝此时也已经在摘星楼等着了,御前见驾,你还要让我带着剑灵?”
“哦……也对哦。”明戚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也没了法子,云秋水拍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吧,我虽然不再使用剑灵,但是昆仑的术法还是熟练的很呀,我不会被那些蚂蚁暗算的。”
“你也要小心那个人!”明戚夫人赶紧又补充了一句,眼珠顿时颤抖起来,咽了口沫,指向前厅的方向,“那个人原本是帝都风月之地的男宠,不知道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夜之间变成明溪身边的贴身守卫了,他和千夜的四姑姑有些、有些……那种传闻,私下里也有传言说风四娘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明溪特意让他来接你,多半是秘密接见。”
云秋水眼眸不动声色的一亮,她来到帝都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秦楼里自己的徒弟岑歌,风四娘的事情她在那时候就已经听过,她一直都知道萧千夜出身飞垣帝都的贵族,但娘家有着如此显赫的地位,仍是大大出乎意料。
“嗯。”看见好友喋喋不休,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自己,云秋水只是不厌其烦的点头,“知道了,我都记住了。”
两人并肩往前厅走去,明戚夫人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轻咳一声绕了过去,叶卓凡看着云秋水的背影消失,担心的道:“娘,我去找天澈,然后和他一起去摘星楼附近等着吧。”
明戚夫人拽着儿子,叹了口气,摇头:“别去了,这是秘密召见,你可别冲动,万一引得上面龙颜不悦,娘可没办法继续保你。”
“娘!”叶卓凡虽然不甘心,但他也知道眼下的军阁已经是四面楚歌,虽然人员上暂时未有大的调整,但是少阁主的行踪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让他们这群在军阁共事的下属现在也不得不收敛,明戚夫人若有所思的拖着下巴认真思考着,此时才真的有了一家之主的风范,她眼眸变得锋利起来,吩咐道:“你去你二姑姑那,把公孙晏找过来,就说……就说阿雪想他了,让他过来。”
叶卓凡嘴角一抽,不情不愿的推辞:“公孙晏?娘,我都跟您说了,他不会对阿雪好的,阿雪病的时候他都难得来看看,现在怎么可能过来嘛!您还是赶紧和二姑姑商量解除婚约吧。”
明戚夫人听见这话,也是面容一沉,自从凤姬从叶雪房中带走那种香薰料说要调查之后,她就留了个心眼暗中偷换了香料,果不其然女儿的病日渐好转,到现在已经两个月可以正常入睡,也能自然清醒,她心中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女儿的病原或许真的来自身边亲切之人,喜的是她终于找到了根源,能让女儿彻底好起来。
这其中最大的嫌疑人无疑就是东冥出身的公孙晏,她其实也在暗自琢磨是不是该去和二姐摊牌,但眼下公孙晏如日中天,对日薄西山的叶家而言,这种时候很明显是不能公然和对方起冲突的。
“解除婚约……解除婚约。”明戚夫人一个激灵,没管儿子嫌弃的眼神,喜道,“对,你把他喊来,就说商量一下解除婚约的事,这他总该亲自过来了吧!”
“呃……大概吧。”叶卓凡听到母亲的话,一时语塞,明戚夫人催促道,“快去吧,解除婚约这种事情,还是由我们提出来更好。”
叶卓凡无奈,也不知道母亲此时急着找公孙晏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架不住母亲再三催促,只能先一步离开叶家,往公孙府方向而去。
明戚夫人搓了搓手,心里还是紧张的不行,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前厅,朱厌见她回来,鞠躬告辞:“这么早叨扰夫人休息了,朱厌这就走了,请夫人见谅。”
“没事、没事儿。”明戚夫人装模作样的笑了笑,目光扫过云秋水,脱口,“秋水,你早点回来啊,阿雪最喜欢你做的饭菜了,你难得来一次,我可得趁机好好尝尝。”
“嗯,我一会就回来。”云秋水知道她只是在找借口暗示自己不要停留太久,朱厌也不揭穿,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快步离开。
:再相见
帝都的清晨再次飘起鹅毛大雪,连早已习惯昆仑山严寒的云秋水都情不自禁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她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朱厌,发现周围零零散散的人群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存在,即使是偶尔的擦肩而过,都好像隔了另一个世界,云秋水暗暗心惊,她一早就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强大的灵力,但是能如此无声无息的融入周围环境,还是让她大吃一惊。
朱厌微微扭头,发现云秋水也正在看自己,他阴柔的脸庞展露出诱人的笑颜,一瞬间看的她有些失神,又低低呢喃:“我听说云夫人曾是白教的大司命,在下早些年也曾在白教担任此职,应该比您还要再早一些。”
“你就是那个盗取了‘分魂大法’的异族叛徒?”云秋水一惊,停下脚步,听到这句话,朱厌也跟着停下来,淡淡的一笑,点头,“确实是我所为,当时我奉命调查白教的地势、武学,然后提供给禁军暗部,我原本想将四种禁术全部带出来,只不过那四本禁术放在不同的地方,情况紧急,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只能顺手就带走了分魂大法……”
说到这里,朱厌像想起了什么事情,略一思忖,轻轻地叹了口气:“云夫人可知道您的女儿也已经用了这种禁术?”
“潇儿?”云秋水的反应出乎朱厌的预料,她只是稍微呆了一呆,诧异的神色立刻恢复了平静,嘴边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淡笑,“她做事一贯不合常理,为达目的不惜伤害自己,先前帝都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想必是在那种情况之下的无奈之举吧,为了千夜,她确实是做得出来,她从小就这样,我也管不了。”
朱厌虽然惊讶于对方过于淡然的反应,但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两人一路再无言语,直到来到城南摘星楼下,朱厌俯身邀请:“这是机械云梯,乘着它就能快速到达楼顶,陛下已经在那里等着您了。”
云秋水不禁仰头凝望,那年初到天域城,她身怀六甲又病重的厉害,只知道城中心曾经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圣殿,会沐浴着日月之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而今天她第一次来到帝都城南,才发现这里竟然还并排耸立着三座高楼!
“夫人,请。”朱厌率先走上去,温柔的伸手,云秋水没有接过那只手,而是自己小心翼翼的跨了上来,朱厌也不意外,他熟练的拉了拉机械云梯,锁链发出摩擦的声响,开始往上方攀爬,云秋水的视线扫过附近,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处湖泊,湖心甚至能看见岛和宫殿,此时大雪纷飞,湖面已经被冻结成冰,沿岸华丽的画舫、船舶也放下了船舵停靠着,看不到一个人影。
云秋水颤抖着伸出手,指向那个让她莫名其妙心惊肉跳的湖泊,脱口:“那个下面……就是传说中的缚王水狱吗?”
朱厌忽而一笑,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那个地方也曾是他的噩梦,是他时至今日再次提起,都会不由自主冷汗直冒的地狱,朱厌悄悄的往旁边挪了挪,不让云秋水注意到自己根本无法克制的微颤,低道:“现在只能算是遗址了,缚王水狱自上次帝都惊变之后整体塌陷,陛下已经决定不再修复,并永久的封闭入口。”
云秋水心头终于一松,也不知道这种豁然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过了一会,机械云梯到达顶端,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
朱厌径自走过去,门外的那人是站在左边,他就顺势站在了右边,主动为云秋水推开了摘星楼的房门,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秋水感觉有些不自在,左边的人紧闭着双眼,眼皮上有她熟悉的封印之术,吸引她情不自禁的靠近了一些,那人这才察觉到身边有人,眉峰一蹙,虽然瞬间脸上就写满了警惕,但他依然纹丝不动,直到云秋水自己按捺不住伸手轻轻抚在他眼上,惊呼出口:“封十剑法……这个人怎么回事?视线被封十剑法冰封了吗?”
“正是如此。”朱厌就在另一边静静看着,但他并不直接回答,而是示意云秋水先进摘星楼,又道,“陛下已在等您了,这其中的过往,陛下会亲自跟你说。”
云秋水回过神来,强笑了一下,她前脚才踏进门,朱厌后脚就顺势关上了门,摘星楼内部已经基本被搬空了,只剩了几张桌椅,自外向内有四道帘子和屏风挡着,云秋水深吸了一口气,当她撩起第一道帘子之后,房间里的灵火“噗嗤”一下全部亮起来,那是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幽绿色,让她情不自禁的提高了警惕。
当她撩起第二道帘子的时候,门窗紧闭的摘星楼不知从哪里突兀的吹来一阵寒风,云秋水疑惑的看着帘子,这种奇怪的风似乎只是一种错觉,虽然她能感觉到,但帘子其实纹丝未动。
当她撩起第三道帘子的时候,周围一下子蹿出窸窣的蛇声,想起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爬行动物,云秋水掌下不动声色的凝聚起昆仑术法,继续往里面走,直到撩起最后一道帘子。
不同于前面三道轻纱垂帘,这一道帘子是金色的,华丽而厚实,上面密密麻麻的绣满了星辰的图案,而她的眼睛也在这一瞬被凝固,再也无暇再关心其他事情,她在看到最里端那个东西的时候硬生生捂住了自己的嘴,强忍着心中的震惊,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情绪。
或许是因为瞬间的惊讶让她失了神,云秋水并未注意到旁边靠着窗子的地方还静静坐着一个人,明溪神态淡然,无所谓的对她招了招手,指了一下自己旁边的椅子,淡道:“云夫人到了,随便坐吧。”
云秋水僵硬的转过头,一时也忘记了对方的身份,连最基本的行礼作揖都没有,她直接伸手指向最里面的那个东西,问道:“这是您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