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济要不是意外遇到上天界夜王,只怕也不会那么快败下阵来,但也正是夜王冒然插手,反而让他收获了不少百姓的同情。
难怪明溪要用这么隐晦的方法挨个铲除,甚至不惜亲身涉险,否则真要鱼死网破的话,恐怕代价也是不可预估。
萧千夜认真想了一会,觉得继续探查也没有结果,收刀说道:“走了,回去吧。”
“这就走了?”安格眨眨眼睛,“不是才来吗?”
“差不多就行了。”萧千夜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拎着他脚下生风立即就回到了偏僻的暗巷,安格是在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发现自己换了位置,惊讶的张大嘴巴,“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这身手也太离谱了吧!上次在郭安的聚义馆你是不是还留了一手啊?哇……我好想跟你交个朋友,以后说不定还能讨教几招呢!”
萧千夜顿了一下,倏然抬手按住恍惚的眉心,目光亮而尖锐,熟悉的时间错乱之感再度袭来,他轻抿了一下嘴唇,但随即恢复如常,安格见他忽然面色就变得憔悴起来,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我总感觉你这次有些不一样了,好奇怪啊,明明长相声音身材都一点没变,我却好像有几百年没见过你了一样,真奇怪呀。”
萧千夜转着眼珠看了一眼这个单纯的沙匪,忽的笑起来:“不要,你从我这里学了去,再去抢劫别人,我岂不是成了共犯?”
安格尴尬的抓抓头发,但见他脸色好转不少,也终于放下心来。
此时,柳府的管家哆哆嗦嗦的敲了敲主人的房门,在得到应许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去,管家看着一桌子分毫未曾动筷的食物,再看了看靠在躺椅上一脸愁容的柳二爷,虽然心中唉声叹气不断,面上还是笑容可掬的凑过去,小声说道:“二爷,您还是吃点东西吧,眼下帝都的赈灾物资迟迟送不到,连淡水都非常紧张了,在这么下去咱的库存食材也不够,要不、要不您看看,就从引游人手里收点……”
柳浒半眯着眼睛,但眉头已深深皱起,用精瘦有劲的手指敲击着扶手,不知在思考什么,管家大也不敢出,哪里还敢说话,只能垂头低目在一旁等候着。
:物资短缺
碎裂至今半月有余,谁能想到相对独立的阳川经济会以这种方法被镜阁全权接手,原本六大城之间的主商道就需要依赖军阁的驻守,他们自己人倒是可以走一些不常见的小路,反正落日沙漠里的沙匪也不敢对五蛇的产业下手,可眼下整个阳川的地势变得极其复杂,沙漠里到处都是凶险的暗缝,远看着一片平坦,踏上去立马变成流沙往下陷去,还有隐匿其中虎视眈眈的魔物在伺机而动。
禁军被天尊帝解散之后,这里的救灾是由军阁负责,目前仅仅是抢修了几条主商路,也只供镜阁的专属商队运送物资。
这样一来,分散在各地的五蛇产业一下子就备受打击,加上大爷、三爷和赵雅接连出事,一贯小心谨慎的柳浒也早就察觉到事出反常,最近几日上头的赈灾物资迟迟不到,柳城就算是美食之都,可以支撑的储备粮食也已经快要耗尽,最为困难的是水源,唯一的水道不谙江到现在还深埋在黄沙之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供水,镜阁每日会在城中按户发放水源,但也越来越少,完全不够日常的饮用。
“哎……”柳浒重新闭上眼睛,晃着摇椅,心头的烦闷无人可诉,这到底是商路困难导致物资迟迟拖延,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阳川得罪了镜阁主,遭到了恶意报复?
镜阁的现任阁主是公孙晏,祖籍东冥万佑城,那家伙原本就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奸商,自然早就对阳川巨大的利润眼红不已,好在五蛇在阳川盘踞多年,又有高总督、高队长暗中扶持,这才底气十足一直和镜阁分庭抗礼,每年只需缴纳很少一部分的利税,不必像其它地方的商户一样绞尽心思去讨好巴结,这种灰色交易都是上不了台面的,镜阁主就算内心不满,也不能公然表露什么。
公孙晏和万佑城天禄商行的罗家私交甚好,而天禄商行也是为数不多能在阳川混的风生水起的外地商户,虽然也还不至于威胁五蛇产业,但毕竟他们背后的人是镜阁,让人不得不堤防打压。
柳浒敲击扶手的声音越来越快,似乎也印证着内心的焦虑越来越重,公孙晏分明在不久前还被人联名举报贪污受贿数额惊人,原以为能借此机会扳倒他,谁想到率先倒台的人竟然是高总督!一夜之间帝都变了天,年轻的皇太子登基称帝,镜阁主是护卫其身边最大的功臣之一,理所当然的官复原职,又重新掌握了飞垣的经济大权。
从那一天起他就隐有预感,安稳平静的生活,或许将迎来终结。
高瞻平煽动二皇子政变这事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果不其然也是一败涂地,就连挑拨百姓引发民怨的计划也没能如愿以偿,若说有什么收获,大概就只是靠陷害蔺青阳,让本就声名狼藉的军阁被骂的更惨了?
柳浒长长叹着气,唉声嗟叹,不痛不痒的骂几句有什么用,赈灾的商道还需依靠军阁的力量才能正常运输物资,真那么有骨气不想接受人家的好,那就只能饿死渴死!
百姓那里会想这么多,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生存,就算要骂,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骂。
柳浒又是一声叹,扭头望向桌子上还算丰盛的菜肴,觉得口干舌燥完全没有胃口,想倒杯凉茶解解渴又发现摆着的是一壶清酒,顿时柳浒眉头一蹙,对管家说道:“换壶茶来,水也行。”
“二爷……”管家为难的搓着手,嘀咕道,“这三天镜阁发的水完全不够喝,现在城里已经是滴水如金了,好在咱的食库里还存了不少酒,您就将就一些,先喝点清酒……”
“是大家都没有,还只是不给我?”柳浒眉间不快,管家听见这话,也不敢隐瞒,冒着冷汗回道,“现在去领水都得登记,虽说是每家每户都有,但实际我们领回来的水桶都没装满,有的连一半都不到,而且城内一直有金乌鸟在巡逻,这两天的数量还特别的多,我们想和普通人‘借’一些,也、也都很难下手,要是被发现或者被告状,那就惹大事了。”
柳浒瘪瘪嘴,这么明显的针对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原因,但眼下五蛇自身难保,他当然不能这种时候再得罪镜阁,管家见他面容不快,赶紧上前给他倒了一杯清酒递过去,一口入喉,原本就干的冒烟的嗓子更是难过非常,柳浒厌烦的摆摆手,望着桌上的菜,果然也是没有汤,他只能挑了些青菜叶嚼着,其它的肉是看都不看,管家眉头紧锁,半晌才从旁提醒道:“二爷,其它的菜也都吃些吧,我们的食材不多了。”
柳浒“噼啪”一下摔了手中的筷子,管家吓的哆嗦了一下,赶忙回道:“二爷之前有过命令,不让尝鲜堂收购引游人送来的食材,现在物资紧张,又被镜阁刻意针对克扣,今下午我才去食库盘点过食材,咱这府上一大家子有二百来号人呢,如果再没有新的库存补进来,最多也就撑个三天。”
“让下人们全部滚出去自己找饭吃!”柳浒气不打一处来,他好歹也是柳城首富,经营着远近闻名的八仙庄,竟然有连家里下人都养不起的时候!管家点头哈腰的陪着笑,心里叫苦不迭,柳府的下人们基本都是一口价买下来,一直要干到不能干活的时候才会被换掉,而现在镜阁严格控制着赈灾物资,为了防止有人多领冒领,登记都要详细到门户,这要是把人都赶出去,他们就成为流浪人,是要饿死街头的!
但这种节骨眼上,管家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柳浒眼里全是疲惫,示意管家把清点的账本取来,然后掰着指头计算着库存,终于无奈的摆摆手,深思许久,低声吩咐道:“明天从引游人那里采购一批‘食材’救急吧。”
“是,是。”管家莫名松了口气,丝毫也没注意到柳浒的神色全是不安,他们兄弟几人之间原本是有特殊的联络手段,现在大爷、三爷和赵雅完全失联,鸠城的四爷也和他一样低调行事,这种天灾人祸的时候,他本想避避风头在家里躲一段时间,等灾情缓和之后,若是上头没有刻意针对,他就找个机会溜之大吉算了,可偏偏旁边的六樗山一夜之间夷为平地,让阳川和羽都神奇的出现了一条通路,而那条路的对面,就是他年轻时候经常去的地方,七禁地之一,魑魅之山深处,异族人群居之所。
他在柳城扎根多年,私下里培养了不少优秀的引游人,一直在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罕见的“食材”,可惜莽夫终究是莽夫,空有一身蛮力完全看不清局势,都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了,他们竟然一点也感觉不到来自高层的压迫,反而一股脑的扎堆跑进了禁地,想要抓几个更为罕见的异族来献给他以示忠心,甚至引得两位禁地神守亲自出手镇守被破坏的通道。
忠心不假,没脑子也是真的,飞垣早就变天了,柳城也好引游人也罢,迟早都要被新的皇权整顿,借着天灾发横财,这是要把他一起逼上绝路啊!
柳浒揉着眼睛,头疼不已,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镜阁刻意打压自己,活人总不能真的被饿死吧?
柳浒哀叹摇头的同时,萧千夜和安格已经掩人耳目的回到民房,阿宁一个人坐在客厅等着两人,才烧好的热茶只喝了一小杯就被放在了一旁,已经又冷了下去。
“好浪费。”安格嘀咕起来,赶紧扑过去连续喝了三大杯,又对萧千夜说道,“你也多喝点,现在城里的水资源可紧张了,我们每天都只能领到一点点,千万别浪费。”
“安格……”阿宁听见这话忽然跳起来,像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新鲜事,抓着他的胳膊说道,“今早上我去领水和食物,他们先是按照惯例只给了我一点点,我还在担心三个人不够分,可再等我回到家里一看后院,不知道哪里送来好大一桶清水!别说是喝水了,你现在去泡澡都够!还有食物,这几天能有几片菜叶子就不错了,今天居然发了肉,真奇怪,难道是商路通了,给的也更多了?”
“还有这好事?”安格将信将疑的跑到后面一看,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真的有一桶清水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放在地上!
他僵硬的扭过头,疑惑的看着萧千夜,忽然眨眨眼睛问道:“该不会是你的行踪暴露了吧?你以前是他们的老大,和昆鸿的关系应该也不错吧?难道是他发现你来了,念及旧情给你送了水和食物?”
萧千夜冷着脸,莫名瞟了一眼隔壁的房间,明溪似乎已经睡下了,但萧奕白好像又不知道去了哪,他找着理由随口回道:“应该只是商路通了吧,我现在是军阁追捕的逃犯,昆鸿要是知道我在这,他应该带人来抓我,而不是给我送食物和水。”
安格点点头,一整天忙下来这会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又深呼吸一次,笑道:“睡觉睡觉,睡醒了明天我就去拧了柳浒的头!”
萧千夜也在旁边的房间里休息下来,闭眼的刹那,又是一阵心悸迫使他坐起身大口喘息。
四下安安静静,只有他的呼吸格外急促,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有这种持续的心悸不断涌出?
:冰释前嫌
第二天清晨,天还只有蒙蒙亮的时候萧千夜就揉着疲惫的眉心从房间里走出来,持续一晚上的心悸让噩梦连连,可苏醒之后却又怎么也记不起来到底都梦见了什么。
后院里,明溪正用清水拍着脸,见他面容憔悴,有些意外的问道:“你看着不舒服,病了吗?”
萧千夜这才看见他,他今天换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袖子裤脚都只有半截,连鞋子都是沾着污泥的草履,明溪见他吃惊的模样,这才摆摆手笑起来:“我可是要冒充食材去亲自会一会柳浒,总得打扮的像一点是不?”
“他真的不认识你?不会暴露吗?”萧千夜仍有迟疑,明溪想了想,回道,“我很少来阳川,每年只在双神祭的时候会过来祭祖,但是双神祭可是飞垣最重要的日子,一贯守卫森严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他柳浒只不过是一条地头蛇罢了,何德何能才能参与双神祭?他当然是不可能认识我,为了装的像一些,我还让乔羽帮着调了些眼药水,你看看,是不是连那种独特的浅金色都看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