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夜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反而安慰的笑了一下,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小包东西递过去,他莫名扭头看了一下云潇,干咳了几声说道:“之前卓凡也和我说过人手短缺、物资紧张的事情,尤其是药物,到处都是急缺的状态,正好前不久我在羽都抓到了入侵大风,本来想直接杀了以绝后患,但是那家伙身上的银羽可以麻痹神经,又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所以我抓了它然后让青鸟那边转到东冥的大牢里去,顺便通知丹真宫过去检查一下,也许会有奇效,我自己也顺手拔了一些……”
“拔……拔了一些?”云潇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手里那一根根银色的羽毛,感觉自己身上也一阵阵的刺痛立马打了个寒颤哆嗦了一下,萧千夜的神色异常,尴尬的笑了笑,“那时候你在睡觉,我就没告诉你……”
云潇莫名抱住自己的双肩,白了他一眼小声骂道:“真的会很痛啊……”
萧千夜摸了摸她的脸,沉声道:“它大开杀戒的时候,也没有对我的人手下留情嘛,那家伙皮糙肉厚,扯下羽毛之后嚎了一会就消停了。”
云潇跟他解释不清这种感觉,索性哼了哼不说话了,萧千夜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低道:“你不会是害怕吧?放心吧,我又不会这么对你,你身上的每一根羽毛,我都很爱惜……”
“哎呀!你快闭嘴吧!”云潇被他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羞的脸色通红,赶紧跳起来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萧千夜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脸上已是平静无澜重新转向南靖,接道:“既然你们身边有细雪谷的大夫在,就先把这几根大风的羽翼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救急,不过这东西药性特别强,用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南靖小心的接过来,虽然身在伽罗,军阁的情况还是每日都有通过蜂鸟传信,他眉间微微一沉,立刻反应过来:“大风……是那只在羽都重创了青鸟的魔兽!难怪我听说它被活捉了,原来是您出手的,那、那海魔仓鲛,说是被海军引入了海底的法阵重新封印起来了,那应该只是对外的说辞吧,仓鲛也是您出手的吧?”
“这不重要。”他一秒都没多想,冰冷的眼睛闪过一片冷酷的寒光,“现在最重要的是九婴,那家伙在东济岛就和我遇到过一次,想不到竟然跑到飞垣来了。”
“是夜王的能力影响吧。”云潇担心的接话,想起大风的情况,不安的道,“它们抵抗不了统领万兽的能力,来了之后又没有新的命令,既不敢走又安分不下来,所以就只会到处惹是生非,千夜,九婴若是逃走,它肯定不敢再回黄昏之海睡懒觉,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回它的老家东济岛,东济才遭逢大难,若是再被它搅合就遭了!”
“嗯,不能让它跑了。”他虽然是点了头,眼里却始终有些疑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格外违和,让他产生强烈的不安。
:反常
一直没插上话的雪瑶子这才眨着眼睛凑过来,小声说道:“细雪谷我还算比较熟,不过我打不过那只魔兽,所以就远远的进去暗查过几次,内谷东院是整个塌陷沉入了地底,那一块早就被大雪掩埋覆盖成了一整面冰,西院以前是弟子们住的地方,设有御寒的法阵,这一年多以来法阵的力量在慢慢衰弱,如今的西院也早就是一片狼藉了,后谷是阿鹤、红姨她们几个长辈住的地方,勉强还算完好,再往后就是霜天湖,我进去的时候九婴似乎是躲在了湖里,只能听见受伤之后非常沉重的喘息声,整个湖面都被染成红色的,应该伤的蛮重,要不然它可以直接翻越后面的雪山逃走。”
萧千夜点点头,他知道细雪谷和伽罗的三支军队素有往来,但他本人还真的没有进去过,眼下只能凭借神守的描述简单的在脑中勾勒大致的情况,云潇见他眉头紧蹙一派担忧,她轻轻靠过来,跟着说道:“我也在细雪谷住过一段时间,里面的情况我还记得呢!那时候撤离的很仓促,后谷还有很多珍贵的药材没有及时转移,眼下药物这么短缺,要是能一起取出来就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他下意识的扭头看着身边这张已经堆起讨好笑容的脸,自然知道她是找着各种借口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孤身涉险,再想起天之涯下她舍身相救,这次竟是温柔的握住了她的手笑着点了头,然后转向南靖嘱咐道:“你先带着这几根银羽回去给红姨看看,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药材,好歹能暂时代替麻药止疼止痛,另外伤员要全部转移到雪城去,再让驻守在谷口的所有人拔营后退二十里,九婴被重创无法翻越后山,真要逼急了鱼死网破只可能是从正面横冲直撞的跑出来,你们靠的太近了,稍微后退一点,你带几只小队盯着就好。”
他顿了顿,想起青鸟战士携带的那种特制护臂,追问道:“军械库没给你们提供金线护臂吗?”
南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东西,连忙回话:“那东西制作需要时间,最开始发现外来凶兽入侵的时候,那几只家伙都是汇聚在碧落海附近,所以军械库几乎是将全部的金线护臂优先提供给了羽都方面,后来九婴逃到了雪城,我们也和上头申请了,不过现在军械库、祭星宫包括被镜阁临时征调过来负责物资补给的商队都很缺人,元帅也只能让我们以退为进先撑一撑,说这个月底才能送过来。”
“月底……月底还有十多天呢,怎么撑得下去?”萧千夜愁容满面的轻叹了一句,反而是南靖安慰摆手安慰道,“您也不必太担心,除了军阁自己人,眼下还有好多异族也在帮忙,说起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自幼在这长大,认识的异族多半也是些柔弱之辈,还从来没过见过那么多厉害的异族人跑出来猎杀魔物呢!雪原上常见的那些夜叉罗刹修罗鬼,他们应付起来也是游刃有余,我记得他们自称什么……猎、猎魔人。”
“猎魔人?”似乎是被这三个字触动了某些遥远的回忆,萧千夜竟然有片刻间恍若隔世的错觉——是的,早在飞垣还没有军阁管理四大境的时候,异族人就有自己的猎魔者,守护着这片土地不被侵犯。
原来一直以来人类理所当然又自以为是的把他们看成“软弱”、“无能”、“草木成精”的偏见是多么的可笑,这片美丽的土地本就是百灵和谐共生,当千万年前开国皇帝明箴一步一脚印从高山踏至平野,从雪域走向荒漠的时候,也是雄心壮志的想要建立一个平等安宁的国家,哪有什么阶级高低,血统贵贱之分?
雪瑶子两眼放光,得意洋洋的回道:“猎魔人可是很厉害的,以前温仪就是猎魔人!她一个人就能让方圆百里的魔物闻风丧胆,只不过后来异族被你们压的喘不过气来,他们就各自散了只保护自己所在的村子,这次面对全境公敌上天界,自然要齐心协力放下过往的恩怨,哼,如果从前你们不那么自大自负,猎魔人其实也可以帮忙分担一点,但你们那么不知好歹,那就只能各扫门前雪,自己解决麻烦去!”
说完她还翻了个白眼瞪向萧千夜,他无话可说,索性转过身不去看神守,就在此时,整个冰川之森又是一阵剧烈的上下浮动,连趴在雪地里懒洋洋打盹的两只白虎都一瞬间警觉的翻身站起来,雪瑶子顿时收敛起刚才那副笑吟吟的面容,她将手里的短笛横在唇边吹起音符之乐,片刻之后,脚下的土地慢慢平稳,她这才忧心忡忡的停下来,低道:“碎裂之后,冰川之森深处那些冰封了千百年的冰尸莫名苏醒,他们一直想要破土而出,每次都搞的地震一样让整座森林上下晃动,一开始我还能靠雪魔笛让他们安静下来,现在也越来越不起作用了。”
“苏醒?”云潇想起之前在森林里游荡的那些冰尸,倒抽一口寒气不解的道,“之前他们是被祭星宫那位沉隐法祝操控才会醒过来,这次为何会忽然苏醒?”
雪瑶子摆摆手,自己也是大为不解,回道:“森林里的冰尸其实一直都挺多的,不过正常情况下他们一般是在晚上活动,漫无目的的到处乱逛,其实也不太会主动伤人,等到天亮太阳出来之后就会自己去找避阴之所陷入沉睡,但是最近这一批特别的凶残,不仅多次攻击往来的旅人,连有护卫的商队都敢直接动手杀人了,我虽然也在追查原因,又被九婴拖在细雪谷不敢远离,至今也没查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萧千夜微微蹙起了眉,他常年在四大境巡逻,对于各地这种见怪不怪的特色其实早就熟知在心,冰尸是伽罗独有的一种东西,绝大多数是遭遇恶劣气候意外身亡的旅人,因为严寒致使尸身不会腐烂,再受到禁地各种灵气长久的影响之后成为无意识但会到处游走的冰尸,它们通常是不会在无人控制的前提下冒然进入人类的领地,加上自身僵硬如铁几乎刀枪不入,人类见到大多也是绕行,一直以来倒也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种没脑子的东西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会变得格外棘手且危险。
几人各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又皆是摇了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萧千夜摆摆手,只能先将思绪放回眼前,嘱咐道:“南靖,你先回去吧,我进去内谷查探一下九婴的情况。”
“好。”南靖收起那包银羽,对他鞠了个躬后翻身跳上自己的白虎立刻赶回临时的营地,但他前脚走了没一会,整个森林又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雪瑶子如法炮制的想以雪魔笛稳住起伏不定的土地,但这一次的晃动变得格外凶狠,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要生生撕裂整个冰川之森,不过几分钟而已,雪瑶子痛苦的捂了一下胸口,鬼魂的身体竟然出现了片刻的涣散无法凝聚!
“神守大人!”云潇一把扶住摇摇晃晃的雪瑶子,她的白虎也紧张的扑过来,不等众人回神,从驻营地方向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萧千夜翻手抽出剑灵,来不及多想已经本能的运起御剑术跳了上去,云潇扶着雪瑶子坐在白虎上,朝他用力挥手,“你先走,我很快就追上你!”
他点了一下头,追着南靖的方向一秒也不敢停歇,驻营地本来就隔得很近,刚才那一声巨响是通往内谷的小路忽然塌陷,两侧冰山上的岩石和碎冰砸了下来发出的声响,他微微顿步,发现那些碎石并不是按照惯性直接砸下,而是非常诡异的在半空中悬浮漂移了一段距离之后才重新坠落,再看驻营地周围的景象,前方是塌陷之后目测有几十米高的深坑,两侧和后方已经快要被巨石堵死!
“少阁主!”南靖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惊讶的看着比自己还早到一步的人,萧千夜松了口气,厉声道,“你赶紧回去让所有人撤退,我去帮你们打开被堵住的路,赶紧走,一个不留!”
说完他已经点足跳了下去,萧千夜翻掌取出古尘直接砍向周围堵路的碎石,单单一个九婴不可能有如此能耐,除了外来入侵的魔兽,一定还有什么人在暗中作祟想要堵住军阁的退路,不仅如此,那些游荡的冰尸会攻击往来的旅人也一定和此脱不了关系,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火上浇油?
思绪越乱,下手越重,他奋力斩断最巨大的那块岩石,终于将后退的道路清理干净,又在一瞬间悄无声息的躲了起来,紧张又担心的看着开始迅速撤退的战士,一刻也不敢挪开视线。
他紧握着古尘,神色似乎有一刹那的恍惚——被人盯上了……到底是这么巧被他撞见,还是针对他有备而来?
:撤离
军阁撤离的很快,白狼开道白虎断后,很快就只剩下南靖和红姨一人一边扶着受伤的程江走出来,萧千夜望过去,他将自己的白狼让给了受伤的战士,坚持最后一个才撤退,但见他满脸苍白一头大汗,应该是伤的极重,就在此时,又是一块巨石诡异的在空中调转了方向,像长了眼睛一样悬浮着朝他们的方向突然砸来,来不及思考,他只能大步跳出,古尘砍中半空中的巨石用力搅动,手臂再一用力扬起凛冽的刀风卷起残渣碎石扔向另一边。
红姨虽是女流之辈,但也是见过世面的女中豪杰,她根本没看清半空中忽然出手相助的人是谁,但感受着那股收放自如的刀气也意识到来人不简单,立刻就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搀扶着程江继续撤退,终于撤离到安全的地方,程江捂着被鲜血染成一片通红的胸口,即使已经将动作放至轻缓,伤口还是不可避免的再次裂开,南靖赶紧取出怀中大风的银羽递给红姨,急道:“红姨您试试这种羽毛,说是有很强的麻痹作用,或许可以临时代替麻药使用,不过、不过人家说这东西的药性特别强,要小心点计量……”
红姨又惊又疑,她在细雪谷多年,见过不少珍惜古怪的奇珍药材,但是南靖手上这根银羽不仅看起来非常锋利,甚至映着阳光还能看到隐匿的幽光,她拿起一根放到眼前,发现里面果然充斥着流动的液体,问道:“这东西看着眼生,似乎不是产自飞垣的啊,南靖,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南靖本就不会说谎,又不能暴露少阁主的行踪,他立马低下头不敢看红姨,想了想,脸颊微红小声的回答:“是刚刚在森林里遇到的一批猎魔人给的……”
红姨是细雪谷出身,又不是雪城那些对异族人敬而远之的大夫,南靖的话她一听就觉得太荒唐,不等她继续追问,反倒是旁边冷汗淋淋的程江强笑着按住了她的胳膊,这么多年共事,他对军阁的同僚还是非常了解的,既然南靖这么说了,那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他赶紧装模作样用力的咳了起来,哆嗦着指着那几根银羽哀求道:“先给我试试吧,要是管用的话,正好拿回去给大家伙都用上,只要能止住疼,什么都好说……哎呦喂,疼死了。”
红姨瞪了他一眼,只能先让他就地靠着一颗雪杉树坐下,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鲜血沾湿的棉衣,简单的用雪水将就着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取出一根银羽从根部折断,沿着还在噗噗冒着血泡的伤口处轻轻扎了一下,但她也不敢用的太多,只是稍微抖了抖手将羽毛里的液体灌入一点之后就立刻拔了出来,紧张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程江张了张嘴,感觉脑子真的有了片刻的空白,声音从耳边幽灵般的飘过,好一阵子他才缓过神来,看着面前急的脸都白了的红姨,这才咯噔一下坐直身体回道:“没事没事,红姐您别急,这东西还真的挺管用,现在伤口一点也不疼了,不过药效也是真的怪狠的,您就扎了我一下,现在上半身都麻木没什么知觉了,红姐,我看来是暂时动不了了,要么您先别管我去和大部队集合撤回雪城,这东西好多战士等着要用呢!南靖留下来陪我就好。”
红姨喜出望外,在这种物资紧缺的时候,他们最最急需的也还是止疼的麻药,只要有了麻药,后续的治疗就会方便的多,此刻她顾不上其它开心的点点头,利落的嘱咐南靖几句之后就将银羽包好收起来去找大部队集合。
直到她走远,南靖才心有余悸的蹲下来,心有余悸的问道:“程哥,真的不要紧吧?这东西……这东西还没在人身上试过,本来是要拿到雪城去让大夫们研究改良一下才能用,刚才是情况紧急迫不得已,您别怪我。”
程江笑呵呵的拍着年轻小伙子的脑袋,骂道:“怪你什么啊,本来就是特殊时期有的用就不错了,要不是你带着这些银羽,就我这一身的伤想撑着回雪城怕是够呛,指不定还得给兄弟伙拖后腿呢!”
南靖被他摇晃着脑袋,还是非常谨慎的观察了一圈四周,他们从细雪谷的谷口撤离出来之后,眼下是在冰川之森的边缘,紧挨着冰河,此时虽然已经天亮,但是恶劣的天气仍是让整个天空显得灰蒙蒙一片,寒风自森林深处卷过来,冻的人忍不住打颤,他担心的看了看程江那身被冻成冰的棉衣,连忙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他肩上,急道:“程哥,这里不安全,一会我让我的白虎回来带您,您也赶紧撤回雪城吧。”
“白虎本来就不多,要保护大部队才行。”程江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他低着眼默默思考了一会,忽然郑重的按住南靖的肩头,认真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南靖,你老实告诉我那些银羽是从哪里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