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节(2/2)

“你还敢提鸟笼!”云潇脸颊一瞬通红,抬手就要揍他,又被他一把拉住抱入怀中,赶紧把话题转回当下继续说道,“六十年前的事情我稍微知道一点,据说是针对异族人六灵六圣十二仙四十八祖仅剩的八支进行了一场肃清,在这十年间,原本还能勉强和人类对抗的异族彻底土崩瓦解,一部分被迫迁徙到了禁地更深处,一部分甚至躲入了永无阳光的地下裂缝中,这一战让高成川尝到了甜头,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有意从中挑选出合适的试体进行人体改造和药物提炼。”

时隔这么久重新提起高成川,萧千夜满眼都是总督府那个燃烧着昏暗的蜡烛的房间,炎帝剑斜放在床榻边,透出暗红耸人的赤色,他最大的对手旁若无人的从衣架上拿起紫金色禁军制服穿好,将袖口、领口的褶皱磨平,又将肩上、胸前的勋章按顺利扣好,在整理好衣着之后,老人家将烛台放到了窗边的铜镜旁,对着镜中模糊的自己微微一笑。

他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剑灵,看着眼前的这个大限将至的垂暮老人,卸去了帝都高官的老辣无情,淡然自若的端坐在他面前,他分明恨透了这个人,却在这一刻来临之时呆在原地,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然后,老人一种从未见过的明亮目光望向他,说出不好好意的祝福——“愿您不会有被至信之人背叛的那一天。”

倏然间,萧千夜的肩背微微一紧,下意识的抱紧怀中的女子。

然后,高成川的神色转瞬淡漠,穿过他的望向空无一人的门外,对着另一个人低吟——“陛下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大有当年先帝的风范,但愿您也能如先帝一般,力挽狂澜,拯救飞垣。”

一代枭雄在生命的最后,没有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只是用最为平静的语气,似预言、似诅咒般的对他和明溪说了这两句话。

他摇了一下头,将高成川那张明灭不定的面孔从脑子里清除,忽然感到四周的空气变得格外的阴冷,眼神更加复杂地望着这座空无一人的城市,似乎是想从沉寂多年的冰冷里找到些许过往的蛛丝马迹,又莫名的说道:“当时除了凤姬,异族各大部族之间最强的是仅剩的三灵,但这种‘强’区别于人类传统概念上的‘强’,通常是指某种得天独厚的特殊能力,比如说师兄的灵音族,他们拥有聆听万物的能力,据说鼎盛之期,其首领能和天地万物对话,再比如说白教最后一任教主飞影,你别看她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她是灵羽族的人,那双眼睛被成为‘狱眼’,能像阎王一样控制生死,还有就是……”

话到这里截然而至,萧千夜的脸色飞速的闪过一丝惊恐,不知是什么样剧烈的东西撞击着他的心,竟让他一瞬间脸颊惨白泛出死灰色,云潇靠在他肩上,本是在认真听着他说话,忽然发现他停下来还有些奇怪的催促了一声,这一扭头也被他的神情吓住,连忙小跳起来轻拍起他的后背担心不已的道:“怎么了?怎么好好的脸色这么差?果然还是天太冷冻着了吧,好了好了,我也不听你讲故事了,先回雪城休息一下吧。”

他嘴上说着好,身体却好似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根本一动不能动,云潇把他的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却发现这个人冰雕一般被钉在了长凳上,只有那双依然惊恐的眼睛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紧抿着唇,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和云潇说起这些事情——三灵,仅剩的三灵分别是“灵音”、“灵羽”和“灵虚”,而那个人,那个带给云潇最大的伤痛,那个让他也深陷噩梦的男人,他就是灵虚族的人!

朱厌……那个人就是被高成川带回去变成了试体,什么时候的事?六十年前?正好也是六十年前!?

灵虚族是三灵中自身实力最强的一族人,根据帝都为数不多的记载来看,这一族独自隐居,几乎不和外界往来,在能力上也一直是个未解之谜,只知晓其自身的恢复能力极强,甚至一定程度上有着类似神鸟的血肉重生之能,相比“聆听万物”和“狱眼”,这一特殊的能力显然更被帝都觊觎,曾多次命令抓捕过灵虚族的人试图从他们身上研制出长生的药物。

萧千夜机械的抬眼看着环绕这座城市的巨大冰川上呈现出来的神鸟图腾,忽然间联想到某种恐怖的可能,他触电般的从长凳上跳起来,再看眼前这座冰封如雪的城市,他眼中极快的掠过了一丝厌恶,冰冷深暗如海底,这么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地方,却让此刻的他觉得每一个角落都肮脏的让人不适,就连拂面而过的微风,都让他忍不住作呕。

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叶卓凡的话,说那个人险些从镜月之镜的碎片里逃脱。

他会在哪?是不是还在明溪的手里,是不是……是不是也被带到了雪原,带到了千机宫内?

就在身边,如一只幽灵。

是天意吗?天意为何如此弄人,竟然将他、将她一并带入了灵虚族的城市里?她好不容易才从那样惨烈的过去里慢慢走出来,为何上天又要如此残忍的把她拉回去?

“你怎么了啊?”云潇不知道他脑子里翻涌着的情绪,还以为是伤口复发让他不舒服,本想扶着他先坐下的时候竟然被他一把拉了过来,这一次萧千夜眼里的杀气已经快要遮掩不住,就算是看着一条街边长凳都露出了凶神恶煞的神情,这种焦躁的感觉使他心神不宁,嘴角掠过了一丝狠厉决绝:“你别碰这里的东西。”

云潇紧紧握住他的手,她的面容越温柔,就越像一柄锋利的刀刺的他心底血流如注,他的手指关节已握得发白,根本理不清楚头绪,只是把刚才那句话再一次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你别碰这里的东西。”

“好。”云潇不知所以,还是微笑着点了头,“那我们先回去,天马还在外头等着呢。”

说完她故作轻松的站起来,还是把他的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萧千夜满腔的厌烦都在她温柔的搀扶下化作了水般的柔软,连心都微微疼了起来,他慌忙掩饰住情绪,摸了一下她的脸:“我抱你。”

没等云潇反应过来,他已经俯身揽起裙裾真的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羞涩的低下眸,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没注意到萧千夜这一瞬的瞳孔幽深,眼底清冷无光,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神色——哪怕是一块地砖一片碎瓦,只要和那个人沾染一丝关系的东西他都不愿意被云潇触碰。

那样的噩梦,他一秒也不愿意去回忆。

:相逢

走出空无一人的冰封之城,天马还在入口处安安静静的等着两人,萧千夜直接将云潇放到马背上,立刻牵动缰绳头也不回的往回走,她默默看着对方脸上一直隐忍泛起的厌恶之色,还是好奇又疑惑的回头再看了一眼,城市的轮廓已经被冰川遮挡,一阵幽幽的风从狭窄的缝隙里吹出来,竟让她肩背微微一颤,莫名的惊恐和寒冷由心而起,云潇咽了口沫,下意识的呢喃问道:“千夜,我是不是来过这里,好熟悉的感觉。”

她在心神不宁的说着话,却让身后的萧千夜心底如惊雷炸响,虽然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保持冷静笑了笑,说话的语气却有了明显的转变:“伽罗的到处都是冰川和雪原,风景都差不多,你觉得眼熟不奇怪。”

“倒不是说风景很眼熟……”云潇小声争辩了一句,想了想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不适的感觉,只能耸了耸肩膀往他怀里靠过去,笑呵呵的撒娇,“我才是太冷把脑子冻坏了吧!”

他用双臂紧紧的抱住云潇,好笑的摇了摇头,异族对气息的感知力远远胜于人类,他们分辨事物也不是依赖眼睛,如果这里真的是曾经灵虚族的城市,那么必不可免会沾染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味道。

奇怪的是,他虽然身上也流淌着古代种的血,按道理应该也算是半个异族人吧,可他却从来没有这样的能力,不仅仅如此,那些敏感的异族人对他也是一样,除非他自己暴露凶兽之姿,否则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并没有丝毫区别。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莫非是被身上属于上天界的力量所影响?

他甩了甩脑袋,不想在这种时候分心考虑这些事情,理智在不断的警告他身后这座城市一定不能被云潇察觉。

他这么提醒自己的同时,天马提速踏入冰川之森,重新越过冰河的支流,雪杉树还是发出唰唰的声响,在静谧的深夜更显神秘,云潇左右张望,四下里竟然看不到一只游荡的冰尸,没等她发问,手臂上慢慢浮现出冰霜的冷气,有凤凰的纹路一点点清晰,云潇将袖子往上撩起,稍稍挥舞了一下之后,霜天凤凰从她的身体里悠然苏醒,那些氤氲的雾气围绕两人,很快霜天展开羽翼重新飞出,停在她面前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云潇开心的摸着霜天的额头,问道:“你没事啦?太好了,还有没有哪里疼呀?”

鸟儿身上的伤已然痊愈,恢复成往常洁白如冰雕一般的美丽模样,对她感激的点点头,反倒是萧千夜想起那种奇怪的疗伤方式,蹙着眉头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倒是吃饱喝足舒服了……”

话音未落他就被云潇恶狠狠的踹了一脚,一个眼神就让他乖乖闭了嘴,紧接着霜天轻扇羽翼朝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云潇若有所思的望过去,问道:“那边是哪里?你要我过去吗?”

霜天点着头在前面引路,云潇学着萧千夜的样子轻轻提了提缰绳,天马果真按照她的指示往左边转了过去,萧千夜疑惑看着他们前行的方向,低声问道:“继续往前走,那边应该就是细雪谷的方向了,你是要回霜天湖?九婴已经被我除掉了,现在湖水还有点脏,你总不会还要我们过去帮你清理霜天湖吧?”

“哎呀!你怎么今天废话这么多!”云潇又踹了他一脚,忍着笑骂道,“霜天湖也是被你弄脏的,清理一下怎么了。”

“喂……我又不是故意把湖水弄脏的。”他望着她嘴角的坏笑,小声为自己辩解,想起湖底那一场吞噬,忽然又觉得身体开始泛起狂躁和渴望,云潇白了他一眼,霜天凤凰也跟着转过头,那双晶莹透亮的眼睛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彩光,像黑夜里的夜明珠分外璀璨,他只能默默抿了抿嘴唇不再说什么。

这一带不仅没有冰尸活动的痕迹,越往前,周围反倒是奇怪的温暖起来,他正在奇怪之际,忽然一只火蝴蝶掠过眼底,寻着气息找了过来。

火蝴蝶……他一瞬回神,很快就注意到前方空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半蹲在冰河的支流边,那片如火的红裙铺在雪地上,凤姬一只手探入水中检查着,另一只手已经冲他们挥了挥。

“凤姬姐姐!”云潇又惊又喜,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种地方遇到凤姬,她赶紧跳下马跑过去,凤姬从水里收回手,笑吟吟的甩了一下水,说道:“前几日雪瑶子向我求助,说是外来入侵的凶兽九婴躲入了细雪谷遗址,和霜天一战后虽然负伤,但是躲在湖底不出来,细雪谷被毁之后已经荒废许久,内部早就被暴雪覆盖易守难攻,军阁在外面围剿多时损伤严重,希望我能亲自过来协助他们对付九婴,我才接到消息赶过来,结果被你抢了先。”

她看似惋惜的摇了摇头,一副白跑一趟浪费时间的神情,又道:“飞垣在坠天之前经常会有外来的凶兽误打误撞闯进来,每次都闹得很严重,这只九婴还是夜王座下,曾在黄昏之海修行过数万年,我不放心所以想着去细雪谷看看,结果到了那连根骨头都没找到,但是感觉到水里残留着的凶兽气息特别浓郁,一路沿着霜天湖的支流走到这里,竟然遇见你们。”

她捏着手指上的水珠,感受着里面残留的力量,抬起头神色凝重的看着萧千夜嘱咐道:“霜天湖附近没有恶战的痕迹,九婴连尸骨都没剩下,再加上水中特殊的气息,应该是你吃了它吧?”

萧千夜点点头,喉间再度泛起那种厚重的血腥味,但他早已没有了当时的嫌弃恶心,反而是一种几乎要按捺不住的渴望油然而生,他神色里的细微隐忍被凤姬担心的看在眼里,又不经意的扭头注意到云潇脖子上那个被遮掩了一半但是一看就是凶兽所咬的齿印,似警告似提醒,语重心长的劝道:“可不能惦记着那种感觉,会迷失自我无法自拔的。”

他依然是下意识的点头,但一脸心不在焉不知到底听进去几个字,凤姬还在担心他的状态,云潇却笑咯咯的踮着脚在他面前晃了几下,拉着自己的衣领故意露出脖子上的齿印,还用手挑逗的戳了戳他的嘴唇,嬉皮笑脸的道:“我们家小奶狗才没有那么贪吃呢!你看,他都不咬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