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为何当时的帝仲会信誓旦旦的说会在千年之后,以自身为代价,交换他背弃同修的不仁不义?
帝仲……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脑中混乱的思绪一起,萧千夜下手的力道陡然就被分散,接连被魔刃持续逼退几大步,直到他撞到冰面上,才终于听见耳边许久不曾出现声音暴怒的骂道:“别分心……蠢货!”
下一刻,夜王的残影出现在眼前,他将破军之力和夜的神力提升至极限,魔刃吞吞吐吐,不仅仅是从他的掌下蹿出,连他背靠的镜月之镜也跟着一起折射出无数肉眼难以捕捉的细光,那样刺目的光将夜王虚无的魂体映照的恍如天神降临,也让他的瞳孔被刺激到陷入短暂的失明,千钧一发之际,帝仲牵引着他的手臂奋力还击,古尘和魔刃撞击在一起,冲击力竟将镜月之镜直接洞穿!
他也立刻调整呼吸离开魔刃的攻击范围,空间之术出现裂缝之后,阵眼深处的压力席卷而来,夜王的神魂有微微的扭曲,虽然很快就在自身神力的加持下恢复如初,但这样的负担显然还是让他感到了不适,只能一边控制着镜月之镜自行修复,一边试图将其整个托举离开血荼大阵的中心。
帝仲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喘息,必须依赖火种的温度才能勉强维持意识的清醒,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也必须做出最后的选择,一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将所有的实情彻底告诉萧千夜,总还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给这个罪恶滔天的同修留下一线生机——夜王没有血脉,有的只是和上天界同修命魂相连的羁绊,他若是永远的切断和奚辉之间的这根线,就能在他成为新的阵眼之后阻断所有人再次进入的可能,哪怕是上天界,也不可能再将他救出来!
他一直很犹豫,也不曾将这些事情对萧千夜如实相告,这是他隐藏在心底最深的阴霾,就算萧千夜已经隐隐察觉到他的某些过去,这些东西也被他小心翼翼的遮掩着从未暴露过分毫,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一击一旦出手,就是上天界有史以来第一次的自相残杀!就是他和上天界彻底分道扬镳之际!他作为那个带领同修一路奋战到天空制高点的人,终究要亲手斩断所有的情义。
他在心如刀绞的同时,萧千夜已经透过共存的五感清楚的知道了一切,或许受到帝仲的影响,他的面容竟然也有几分黯然,但很快就立即消失不见,古尘切下刀气的瞬间,他默默回忆着曾经两度见过的金色巨门,数万年的羁绊第一次在他心底摇曳而起,像漂荡的浮游不知坠往何处,璀璨的银河在门内穿梭,带着真神之力,让他们紧紧相连。
夜王吃惊的呆立,在萧千夜的身后,竟然出现了终焉之境那扇金色巨门!他们离开那里不知道多少年岁了,他一次也没有再见过这种辉煌夺目的巨门!
神思恍惚的瞬间,古尘一刀砍碎巨门,伴随着金光迸射,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也被硬生生的掐断,这一刻的夜王静静的漂浮在原地,看着金色的世界里一抹命魂被刀气搅碎,让他的神魂也出现前所未有的震荡,镜月之镜四分五裂,他在一瞬间被卷入重新汇聚的血色湖泊中,立刻神魂就被无数看不见的手牢牢抓住,再也无法挣脱!
“原来……如此。”夜王漂浮在血湖里,撕裂的剧痛没能让他的心情有丝毫的起伏,只是抬眼望去,萧千夜的脸映在镜月之镜的碎片上,呈现出的帝仲的容颜,那样熟悉的脸,在此时的奚辉看来却陌生的宛如初见,让他心里微微一悸,数万年的疑惑悄然解开,他们十二人,各有独属自己的特殊神力,唯有帝仲,他似乎除了更加强悍的神力和出类拔萃的身手之外,再无任何特别之处,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过来,之所以帝仲会成为预言的中心,正是因为他能斩断上天界的羁绊!
奚辉的唇角边绽放了一抹明媚的笑容,看着冰面上映出的容颜,朗声道:“你要断了我所有的退路,不让任何人再有机会救我离开是吗?呵……可惜,可惜你能斩断我们之间的命魂相连,斩断不了我已经获得的神力,既然如此,我也要断了这座流岛最后的生路,让所有人,包括他,一起陪葬!”
:战局
大地在悲鸣,流岛在震荡,他毕竟不是帝仲,强行斩断命魂的羁绊之后身体也如散架的木偶失去平衡,眼见着整个人就要一并被卷入血湖之际,舒少白强撑着重创的躯体一把拉住他的手,这一次换他将这个人的胳膊架在肩膀上,顶着汹涌的碎裂之力强行破开逃生的路,新的阵眼已经在快速成型,一旦夜王的力量在血荼大阵的作用下开启新的血脉限制,尚在其中的他们就会被直接撕成碎片!
这是何等凶悍的神力!在自身已经被血荼大阵死死束缚的同时,竟然还能爆发出让飞垣全境为之战栗的恐怖力量!若非夜王在盛怒下一时大意被自己推入其中,又被萧千夜以帝仲之力斩断了命魂的相连致使神魂出现短暂的涣散,否则他们就算拼尽全力也不可能是坐拥破军之力夜王的对手!他该庆幸峰回路转之下还能力挽狂澜,眼下只要逃出去,他也好,飞垣也罢,都会迎来全新的未来!
舒少白心中激荡,六千四百年了,这座满目疮痍饱经沧桑的流岛,终于能挣脱噩梦,将命运夺回到自己手中!
但他身边的人却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方式衰弱下去,萧千夜搭在他的肩膀,整个脸庞苍白如死,那样的白显得有几分奇怪的透明,隐约呈现出另一个的容颜,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奈和痛心在脸颊上反反复复,萧千夜是一个自幼习武,并且在参军后更加严于律己刻苦训练的人,然而此刻压在他的肩头,却单薄的仿佛一张剪影,鼻息在一点点变的轻而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身体里悄然逝去。
舒少白摇了摇肩上的人,周围险象环生的景象没能让他感到恐惧,反而是这个忽然沉默的人让他心下一凛,低声喝道:“你清醒一点……别睡,别睡过去!”
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清醒还是昏迷着,舒少白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隔了看不见的屏障,空灵而遥远,等他好不容易能睁开眼睛,竟然发现身处一片虚无里,周围是浩瀚的星辰,属于他的大星黯淡的漂浮在星位图的中心位置,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缓慢逆转,而他的目光只在那里停顿了一秒,就下意识的挪向了旁边——那里空荡荡的,曾经牵引着他的红色辅星不复存在。
“阿潇……”他在迷茫中下意识的念起最为挂念的名字,在虚无中缓缓挪动自己已然僵硬的身体往那里走去,他的目光悲伤而安静,抬起手,星辰仿佛触手可及,也让他在这一瞬间清晰地感到命运如锋利的齿轮,会毫不留情的碾碎他所在意的一切。
他不明白那个已经回到身边的人,为何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星位图上,就好像失而复得之后,终将得而复失。
“千夜!”舒少白已然察觉到不对劲,他不得不停下来用力摇晃着这个人试图让他清醒,就在此时,魔刃从背后汇聚了夜王全部的神力幻化成利箭逼命而来,来不及躲避的舒少白只能孤注一掷的拦在萧千夜身前,不想这一箭的力道宛如千军万马,在直接洞穿他的身体之后依然重重刺入萧千夜的胸膛!
这一击让舒少白意识一片模糊,却让萧千夜倏然惊醒,顾不得胸口血淋淋一片,他立刻扶住舒少白以古尘劈开逃生的路,魔刃所化的利箭依然如影随形,夜王的笑声更像是从阴曹地府荡出,统领万兽的能力在濒临绝境之际被催发至极限,飞垣的百灵根本经不起这般汹涌的呢喃诅咒,就在全境万兽魔物癫狂的同时,一贯温和的异族也失去理智的开始自相残杀!
他终于掠出阵眼,撑着最后的力气回到泣雪高原,当冰凉的空气再次吸入鼻中之时,萧千夜愕然的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那里还有什么雪,高原变成了海洋!
下一瞬,他听见龙的低吼从北方传来,他本能的想冲出去之际,又是几声震耳欲聋的高鸣从四面八方持续荡起,这样的惊魂一幕让周围的冰水如巨浪般砸来,舒少白眼疾手快拉住他缔结屏障,同时一口鲜血逆流冲出了喉咙,这股力量是如此的熟悉,却比当初吞噬了夜王的他更加霸道蛮横!一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就算古代种是取而代之的种族,缺少上天界真神碎裂的自己也无法和真正的夜王相提并论!
“你快走!”来不及多想,萧千夜只能拉起舒少白将他直接推入水中,抬手指向南方,“凤姬在南侧封印附近,百灵如此癫狂,恐怕会在失控下误伤她,她好不容易等到你,赶紧走!”
舒少白的双手握紧,青筋直暴,他万万没有想到逃离脱身之后的第一句话,这个人竟然是让他走!很快他就被水流冲走,被洞穿的身体剧痛难耐,但即使如此,眼下只有同样拥有“统领万兽”能力的他能勉强制衡失控的百灵,他只能将自己的声音顺着风传递而出,眼中有晶莹的液体漾得眼前模糊一片,血几乎是从他的七窍里喷薄而出。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立刻翻掌,沥空剑从间隙里落入手心,心急如焚拔剑的刹那,高空一道橙色的电光直接击中剑身,瞬时就将分魂的联络一击中断,他咬牙抬头,感觉到另一股熟悉的神力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靠近。
煌焰……如果冥王要在这种时候插手,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胜算!
冥王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体内那个已经快要彻底消失的人,那道橙光在击中剑灵之后如电流般一瞬间贯穿了萧千夜的身体,迫使昏昏沉沉的帝仲微微一震,当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煌焰的脸一刹那就从高空掠至鼻尖,那样张扬的狂笑,充斥着被蛊惑之后无声无息荡起的黑焰,肆无忌惮的直视着他:“你能斩断上天界的命魂!哈哈哈哈……这么无趣的羁绊终于可以被斩断了,来,来斩断我的!”
萧千夜大退一步,在阵眼中斩断夜王巨门的那一击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这种时候他连提着古尘都格外吃力,哪里还有余力再做冥王的对手!?
“不动手吗?”煌焰全身迸发着危险的火,啧啧道,“帝仲,你隐瞒了这么久,没有人知道你有这种能力,若非如此,奚辉应该不至于被他们联手推入阵眼再也无法挣脱,你真的为了外人而对昔日的同修痛下杀手了,那么上天界这么多年虚伪的和平也该彻底终结了吧?但你如今这幅模样,我一只手就能杀了你!呵呵……你舍不得她放弃火种救你是不是?那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爱不爱你、爱不爱他,要不要救一个将死之人!”
“煌焰!”帝仲的瞳孔骤然缩紧,但无论是他虚弱的意识,还是萧千夜重创的身体都无法再抗衡来自冥王的攻击,炽热的神力贯穿每一寸血肉,让他眼前一片模糊,仰面倒入水中,随波逐流不知被冲往何方。
与此同时,北方的恶战仍在持续,破军端坐于云中,不知是感慨还是震惊,夜王的气息在慢慢消失,那个一声命令就能让万兽俯首称臣的人,竟然真的被渺小的人类永远的束缚在了碎裂之中?这应该是上天界有史以来第一次溃败吧?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竟然也有被蝼蚁踩在足下永世不得翻身的这一天!
即使没有头颅,他还是摆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看着天空的动作,遥遥幻想着此刻上天界会是怎样的情景,那些貌合神离的伪神,距离坠落凡尘的时日也不会太远了。
“呵……没人来帮你呀,夜王。”破军咯咯笑着,声音里带着讥讽和欢愉,目光却穿过云雾看到了终于从地下裂缝里逃生的两人,他笑咯咯的翻身跳起,自言自语,“看在你帮我复生的份上,这份人情还是要还的。”
他加入战局的前一刻,萧奕白振臂击退黑龙,两人同时大退一步,明显察觉到夜王情况有异的黑龙显然不想恋战,他的眼底露出孤注一掷的狠辣,被吞噬的蛟龙之力在躯体里熊熊荡起,萧奕白凛然神色,赫然察觉周围的水流变得湍急起来,隐隐透着在山市里遭遇过的雨龙之息,不等他点足换位,眼前的幻象一幕接着一幕,他被拉入蜃龙的法术中一时迷失的方向,随即扑面而来的药香味搅动神经,是药龙的血夹杂着毒品扑面而来!
他掩鼻后退,风神的屏障护住身体,黑龙嗤笑一声,眼里细碎的冷光似针尖一样在凌厉刺出:“好身手,可惜是个凡人之躯,若是能得到帝仲大人的指点,你会比萧千夜棘手一千倍,可惜……真是可惜了。”
黑龙明明是在他面前说话,声音却是从四面八方涌来,萧奕白的神志被毒品影响,视觉又被幻术干扰,只能凭借本能还击,赫然,他听到一声冷笑,再抬手已然来不及!
就在他感觉到逼命的利刃即将切过喉咙之时,一束火光砸入冰川融水中,浩瀚的水流在数秒之内被雾化,荡起一片迷离的光。
萧奕白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看见一身血污的云潇朝他飞奔而来,一只手的流火剑瞬间逼退黑龙,再顿步转身,剑灵朝着高空刺出锋芒的光,一剑逼出隐匿的破军!
:压制
“弟妹!”萧奕白惊讶的看着她,那样明媚的身影从汹涌的冰山融雪中一剑刺出,飞舞的火焰让视线变得雾腾腾,紧接着破军从云端跌落,被黑龙一把卷起落在不远处的高地上。
云潇见他无恙,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萧奕白却神色凝重,赶紧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他下意识的按住肩头原本夜咒的位置,然后低头看着云潇手背上泛起的淡淡咒印,担心的道,“弟妹,你没事吧?”
“嗯?”云潇倒是没注意他是在问什么,从地下裂缝中逃出之后,她发现雪原已经发生了翻天地覆的惊人变化,越来越多的积雪被交错的神力融化,泣雪高原眼见着就要变成汪洋大海,她一刻不敢耽搁的往北方赶来,远远看见黑龙搅动着海水,将之前吞噬的雨蛟、蜃龙、药龙的能力一并激发,这一瞬间她不顾上空气里让人的眩晕龙息,拼尽全力的将剑气逼至极限,硬生生劈开海流来到了大哥身边。
“这个东西……你可有不适?”萧奕白压低声音,小心的指了指她手上的咒纹,夜咒解开的同时,他很明显的感觉到那股致命的反噬之力通过云潇留下的法术被转移,这才让他在短短数秒的不适之后立刻恢复充沛的灵力,他原本还有些担心,毕竟之前滥用凝时之术导致反噬之力千倍万倍的累积,可如今看云潇的模样怎么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
疑惑的刹那,云潇仰着头,稀疏的光落在额头,终于让他看清楚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咒印,萧奕白恍然大悟的同时,另一股担心油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