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破军和黑龙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夜王的气息越来越淡了,谁能想到两颗辅星被牵制无法支援,夜王竟然还是失了手!那么高高在上,统领万千流岛的上天界,败在了一座早已经坠天落海的孤岛手中!
破军似有惋惜,低低笑起:“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了……不过,对方好像也不打算轻易放我们离开啊。”
“倒也不必急着走了。”黑龙并肩而立,反而露出饶有兴致的笑,一边感受着高原上越来越逼近的冥王之力,一边将目光悠然的落在云潇身上,不满的道,“你竟然让她逃出了千机宫,甚至千里迢迢的赶到了白星身边,呵呵……破军,你是该幸运夜王败了,要不然他怪罪下来,恐怕不论是你还是我,多少都要吃点苦头了。”
“我是故意放她过来的。”破军不屑的冷哼,抬手指着青色剑灵上摇晃的坠子,“虽然只是猜测,但好像还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帮手呢!”
“帮手?”黑龙迟疑的望过去,果不其然是察觉到什么微妙的违和感,他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不动声色的搅起水流,幻化成无数小蛇,萧奕白拦在云潇身前,风神砍碎水蛇之后,水珠顺着风溅落在两人的身上,顿时刺激的龙息让云潇脸色一僵本能的挥剑反击,水珠也立刻化成更加肉眼难以察觉的细细水针,她屏住呼吸退了一步,即使萧奕白已经拼尽全力的拦截了面前密密麻麻的攻击,但背后的水流也在无声无息的变幻形态,千钧一发之际,摇晃的剑穗里击出另一道厉风,隐匿的魂魄不得不被迫现身。
朱厌出现在她身边的同时,每个人的神色都不尽相同,萧奕白禁咬牙关,愤怒的捏紧了拳头,脑子一片空白,要不是大敌当前,他恨不得现在就以分魂大法质问明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剑穗……竟然是藏在青魅剑的剑穗里!这可是陪伴云潇成长,属于昆仑弟子荣耀一般的东西!明溪竟然、他竟然让那种罪无可恕的人藏身在剑穗里!
他默默想起那时候明溪说过的话,说是要物归原主将剑灵归还,而特别请人定制的那枚天征府家徽模样的剑穗,则是为了聊表歉意。
那只丢在地上被捏碎的墟海水母,那次他擅闯进去所谓的自言自语,他应该更早的发现明溪的反常才对,从那时候起,明溪就已经放出了朱厌,可当弟弟质问那个人的去向之时,明溪竟然还能坦然无畏的说跑了!那分明就是欺骗,当着自己的面,毫不掩饰的欺骗,但他虽然生气,还是鬼使神差的给明溪找了许多冠冕堂皇说谎的借口,安慰自己明溪只是不想在这种大难临头之际徒添麻烦。
那时候心中疑惑的他曾控制着骨咒暗中探查过千机宫,难怪明溪一点也不紧张,甚至欣然顺了他意跟着一起去了后山墓园,朱厌原本就是白教出身,白教的法术怎么可能察觉的到他的踪迹!
然而想起后山墓园的画面,萧奕白的脸色铁青,他还能清晰的想起明溪当时的一举一动,想起那双浅金色的眼眸里流转着深不可测的光芒,那不是他熟悉的朋友,而是飞垣的帝王,保持着王者应有的风度,所有的语调都平稳的听不出任何端倪,直到最后,他弯下腰轻轻搀扶起自己,在耳边低声吟道:“我不会害你的。”
帝王帮他拍去他肩上的雪,墓园里万籁俱静,明明日光清清冷冷的从头顶轻洒而下,周围的一切却比黑夜更让人看不到光明。
歉意……他哪里有丝毫歉意?无论他私自放出朱厌的理由是什么,他都不该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
相比他的愤怒,黑龙却是笑呵呵的咧起了嘴,他早就通过吞噬墟海的六长老而获得了那段经历,这个人的面容和蜃龙幻术里的一模一样,万万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见到朱厌,他讥讽的挑了挑眉毛,玩味非常的舔了一下嘴唇,低道:“这可真是见到大名鼎鼎的人物了,呵呵,我所吃掉的每一只蛟龙,都把你视为英雄呢……”
云潇握着剑灵,手指情不自禁的收紧,黑龙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他的声音却如珠落玉盘清晰而空洞,而她心底的诡笑更是肆无忌惮的摇曳,似乎是想故技重施挑起她的情绪,黑龙暧昧的轻笑:“我以为你一定很恨他呢,怎么这会反而站到一起去了?呵呵,毕竟是有过肌肤之亲、床笫之私,是不是?”
话音未落,风神率先挑起水流砸向黑龙,同时将不怀好意的坏笑阻断,萧奕白担心的望向云潇,她的手背暴起青筋,骨骼都因愤怒而格外清晰,但短短数秒的咬牙切齿之后,云潇咽下一口沫,倏然扬起明朗的笑,剑灵依然镇定的握在手中,炽热的火沿着剑身吞吞吐吐,黑龙目光一沉,顿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逼身而来,下一瞬,青色的剑搅动着红色的火,两种截然相反的色泽前所未有的融洽成一体,黑龙倒抽一口冷气,他直接钻入水中,同时破军在旁凝聚魔刃斜切而过,三股力量撞击在一起,水面轰然炸裂!
云潇收剑稳住平衡,她退后一步的同时,萧奕白抓住机会再刺一剑,魔刃来不及再度凝聚,这一击是黑龙拍打起巨浪方才勉强逼退,不等他们喘过这口气,刚才站立的高地上隐隐出现奇特的光,立刻就意识到这是强大的空间之术,黑龙被迫腾升钻入云层里,破军紧随其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高地,发现竟是朱厌魂魄的躯体借助微弱的日冕之力,险些就让他们泥潭深陷!
破军不可思议的笑了,带着期待自言自语的道:“不愧是能杀死皇鸟幼子的男人,有两下子嘛,这是压了一张鬼牌,出其不意啊。”
黑龙却在沉默,他沉默的不是眼下意料之外的联手,他沉默的是一直暗中干扰云潇的黑焰在刚才那短暂的交手之后悄无声息的被压制了回去,无论他如何找寻都无法察觉,他自然清楚火种并不在云潇身上,但那毕竟是她的生命之源,只要火焰还在燃烧,黑焰就不会消失,发生了什么?她真的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凶手近在眼前,她竟然视而不见?
云潇提剑指向高空的两人,扬起明朗的笑,嘲讽:“希望你的实力要和嘴皮子一样厉害才好,两个都是上天界的手下败将,如今主子都败了,丧家之犬何足畏惧?”
话音未落,一声猖狂的笑由远及近,瞬间就在耳畔亢奋的激荡:“说的好!”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而扑面而来的赤色热浪顷刻就将雪水全部燃烧成雾,泣雪高原第一次露出苍白的地表,冰裂的岩石赫然暴露,云潇豁然扭头,一定睛,冥王的脸闪电般贴着她的鼻尖蹿出,她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瞳孔里的细丝,他的嘴角上咧着飞扬的弧度,眼底赤芒和黑焰同时迸射而出,一抬手,黑龙在他掌下化作古尘,再抬手,一刀将云潇逼退百米,不等她站稳,冥王的身影如影随形,带着凌驾万物之上的非凡神力,第三刀,脚下的土地寸寸开裂,转瞬就在高原上劈十字大裂谷!
冥王就站在裂谷的上空,迎着烈风傲然冷笑:“就算是丧家之犬,打狗也要看主人。”
云潇揉了揉痉挛的手臂,冥王的目光却已经转向了萧奕白。
:轻蔑
他握着这柄特殊的古尘,黑龙在他的手心里,一双眼睛浮现在刀刃上,看着冥王意犹未尽的神情,笑意满满的道:“我原本还想再让这家伙陪你玩一玩,虽然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也不觉得他能真的杀了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奚辉会意外失手败北倒是让我很意外,箴岛是早就脱离天空的流岛,既然大难不死,我也不会赶尽杀绝,但是你……你身上那份沉睡至今的力量,当真一点也无法再次苏醒了吗?”
萧奕白站在十字大裂谷的边缘,浮云、冷风、冰浪和熔岩都在身侧呼啸,而和他不远不近的对望着的人,正是传说中上天界的冥王煌焰,早在北岸城事变之后的军阁秋选上,这个人就曾以荒地流民的身份过来试探过弟弟,之后双王一战,天域城险些被夷为平地,他曾清楚的听到高空中传来震耳欲聋的龙鸣声,以及远在千里之外依然让人不寒而栗的炽热气息,那时候他就知道除了对飞垣恨之入骨的夜王,还有一个更加危险的角色一直隐而不发,默默注视着孤岛上发生的一切。
直到今天冥王站在他眼前,那么神采飞扬的少年俊朗,却让他的心一点点如坠深渊,理智在瞬间就做出了唯一的判断,这个人……比夜王危险。
冥王这一刀劈开了千丈深渊,但奇怪的是,裂谷下方有什么汹涌的热浪在沸腾,连原本苍白的岩石都开始因炎热而泛起红色,仿佛是一场血与火的死亡盛宴,毁灭的气息蹿出升至云层,模糊不清的死灵哀嚎声呼啸着声响彻天空,泣雪高原的上空倒映着炼狱一般的幻象,不停有光影拖着火光长长坠落,腾起窒息的黑雾。
煌焰抿了抿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竟有片刻的凝滞,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自言自语:“看来还没有彻底被血荼大阵的力量束缚住呢,奚辉这是要做什么,他该不会是想把整个泣雪高原都拖入阵眼陪葬吧……”
他笑呵呵的说着话,然后凭空再次跳跃,萧奕白面色苍白,心里陡然升起某种不祥的预感,只是顷刻之间,地基深处的血色熔岩一般吞吐而出,如万道血亮的流星,数秒之后,第一波血潮从裂谷里翻腾而出,岩石发出“滋啦”的恐怖声响,让所有人都被迫往更高的地方撤离,然而冥王也在同时有了动作,他的速度快到肉眼无法看清,在萧奕白的鼻尖嗅到对方独特的神力之前,一刀就从腰间贯体而过!
冥王手中的古尘虽是神力凝聚,但这一刀也足以让他毙命!萧奕白忍着剧痛,感觉灵魂都在剧烈的摇晃快要被剥离身体,紧接着煌焰的脸就再次笑嘻嘻的出现在眼前,他只觉身子一轻,不知被什么东西抬了一下已经向上升起,冥王微微顿步,眼珠一转看到了不远处的云潇,她的火焰化成细细的线拉扯住萧奕白,另一只手奋力的提剑刺出,在他退步的一刹那将重伤的人抢了回去!
“破军。”冥王抬起手指,眼神直直地看着云潇,命令,“不要让她插手。”
“是。”破军低笑一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冥王的实力,也比任何人都了解这是怎么样一个冷酷无情的疯子,虽是万年前诛杀自己的对手,但眼下时过境迁,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立刻就转投麾下汇聚魔刃逼退云潇,在魔刃的几番横扫下,细细的火焰丝线被搅断,萧奕白撑着一口气勉力稳住平衡,才落到地面就惊觉脚底仿佛踩在火油上,夜王的神力散落在血色的熔岩中,似乎是要将高原的一切全部吞噬殆尽!
“大哥!”云潇想拉住他的衣袖,但破军没有再给她出手的机会,两人在半空中一阵激烈的搏斗之后,冥王已经一步一步踏着空气走到萧奕白身边,他微微低头垂目,认真的打量着这张孪生的面孔,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真的让他感觉到了截然相反的气质,只是眼下他的面容苍白,冰蓝色的眼睛空洞默然,宛如风烛残年的老者,这样的反常让煌焰稍稍迟疑,他抬起一根手指上扬,神力的引线直接洞穿了萧奕白的身体,半晌才不可置信的笑起来,“凝时之术吗?看来你这幅正值青年的容貌只是自欺欺人了,你还能活多久?让我算算……三年、五年?呵呵,应该不会超过六年吧。”
萧奕白咽下一口淤血,他自然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但如此精准的数字从冥王口中念出,还是让他有了数秒的震惊,煌焰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如果说已经坠落的红星对帝星的影响是牵引,那么一直以来他更为注意着那颗的白星,就是压制着帝星更为重要的辅星,虽然黯淡甚至岌岌可危,但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帝星才能始终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冥王的思绪是在很久之后才凝聚起来,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一时间竟有无数复杂的感情涌了上来,他静静看着萧奕白,仿佛眼前这个白衣如雪的男人是一个转瞬便会消失的幻影,许久,冥王的眼底出现罕见的温和,淡淡开口:“我可没有耐心再等你六年了,先杀了你,让属于帝仲的力量回归旧主,再逼着那只小鸟供出火种,呵呵……反正箴岛也保住了,你也可以死而无憾了吧?”
话音刚落,来自冥王的那束游走在萧奕白体内的引线分出成无数根直接刺穿内脏,随后刺穿皮肤,重新凝聚在煌焰的指尖,他是期待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那双冰蓝色的瞳孔,等待着死亡的瞬间那里会迸射出熟悉的金银异色,萧奕白按着胸口,能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刺骨的冰凉,眼睁睁看着发梢被奇异的力量覆盖缓缓变白,皮肤也在同时出现垂老的皱纹,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从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流逝,他却无法使上劲,只能被动的站着,连动一动手指都再也无法做到。
“大哥!”云潇被破军阻拦在百米外,定定地看着冥王身前的那个正在老去的人,她几度伸出手,又几度被破军逼回,眼见着萧奕白阖了一下眼,满脸都是恐怖的冰裂纹理,仿佛他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尊冰雕!她深吸一口寒气,情急之下再无迟疑,直接抬手将青魅剑丢了出去,青色的剑灵划过一道锋芒的光,而冥王微微扭头,只用拇指和食指就轻轻扣住了那柄击向自己的长剑。
煌焰似笑非笑的看着云潇,“呵,要是你的遗骸所化赤麟剑,兴许还能伤到我,这种人间的东西,不自量力。”
他的指尖捏合,那么强大的力量,“咔嚓”一声就将剑灵徒手捏断!而就在他不屑一顾丢下残刃的瞬间,一个矫健的身影从他眼皮子底下鬼魅般闪烁了一瞬,随后萧奕白就离开了他的视线,再等冥王好奇的追着这抹残影望过来,只见朱厌搀扶着重咳不止的萧奕白安稳的落在旁边,他的灵力能结成牢固的屏障,让脚下已然如火如荼的岩石不再伤人。
“大哥!”云潇松了口气,流火剑逼退破军立刻冲向萧奕白,她慌张的连声音都走了调,急忙用皇鸟的火焰稳住大哥的心脉,柔和的力量如温暖的泉水,让萧奕白已经冰裂的身体缓缓恢复,然而那一头灰白的长发却让面庞显得无比憔悴,仿佛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疲倦,萧奕白微微摇了摇头,虽无法言语,但还是轻轻张了张口,让她放心。
煌焰仍在微笑,只是目光悄然转向了朱厌:“从我手下抢人,你倒是有点胆识,只可惜我的能力,是最适合你这种魂魄之躯的。”
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蔑的指过来,神力直接击穿了法术的屏障,像丝线一般搅入朱厌的魂体,朱厌低着头,看着心脏的位置那根细细的线,他一动也不想动,他是一个自幼饱经磨难的人,也在镜月之镜的虚幻时空里品尝过人生最锥心的痛,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苟活下去,若是能在彻底消失前为她做些什么,哪怕只是让她对自己有一秒钟的原谅,那也不枉此行。
然而,在冥王死灰复燃之力搅动魂体的一瞬间,云潇的手心吞吐着火色长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在回神过来之后,火焰烧断了丝线,她微微喘息,用尽全力的闭了一下眼,衣袂迎风飞舞,黑发垂落双肩,她的每一个动作在朱厌的眼里都明艳照人,唯有那张脸庞苍白如纸无一丝血色,云潇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而冰冷:“这是还你刚才救大哥的恩,我不欠你。”
他呆了一下,才发出嗤之以鼻的苦笑——这家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煌焰的眼神沉郁而凌厉,风中飘来熟悉的气息,让他一瞬间几乎停止了呼吸,随即扬起令人不安的笑,原地不动朗声道:“云潇,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能救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