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节(1/2)

:飞琅

他被飞鸢一路拉着来到苍木之下,这颗巨树本无枝叶,只有光秃秃的树干遮天蔽日的向四周生长,而此刻在皇鸟火种的装饰下,整个苍木被点燃起璀璨的火光,映照着下方潋滟的水波,分外壮观,飞鸢伸手神秘兮兮的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随手点起一朵白色幻莲,莲花的根茎在他的指尖下缓缓拉长,不过一会就比人还要高了,他笑咯咯的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两人一起靠着莲花坐了下来。

云潇在苍木的另一边 ,被灵霜和飞渡围着,凤姬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正在调制醒酒的汤。

萧千夜微微仰着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看着她。

幻莲在火种的作用下呈现着五光十色的斑斓,飞鸢抓着根茎轻轻摇摆,只见花蕊中心的水珠顺着花瓣滑了下来,正好落在他掌心的酒杯里,笑道:“来一杯,这可是浮世屿独有的美酒。”

“我……”他犹豫了一瞬,但手已经情不自禁的接过了酒杯,酒水是淡淡的乳白色,竟然透出清淡的奶香味,不似飞垣常见的烈酒很远就能闻到让人作呕的酒气,他毕竟是个不胜酒力的人,此时也只是端在唇边稍稍抿了一口,飞鸢在他身边哈哈哈大笑,捂着肚子嘲讽起来,“你是个娘们吗?喝酒竟然还用抿的!都说你是古代种的血脉,上天界帝仲大人的后裔,酒量这么差,传出去可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说话间,飞鸢已经抬着他的手臂毫不犹豫的灌了进去,嘿嘿偷笑,萧千夜只觉喉间有丝滑如织的东西一路顺着血脉瞬间便萦绕了全身,这酒闻着奶香四溢,真的一口咽下去烧的他眼前一黑,满脑子都出现花白的斑点,飞鸢赶紧拖着他小心翼翼的靠在幻莲上,又好笑又不敢真的把他灌醉暴露身份。

这时候巨大的苍木忽然被一阵劲风吹的火焰如雨点般坠落,滴入水中之后晕染散开,飞鸢捏了捏萧千夜的手心,低道:“喂!快醒醒!你不会真的一口就醉倒了吧?快看,阿琅回来了,这应该是小殿下第一次见他,阿琅可凶了,一会不会挨骂吧……”

“阿琅?”萧千夜提起神来,揉了揉有些晕眩的眼睛,只见远方一束明媚的火光从高空急速坠落,是一只威武矫健的神鸟,在落到水面上之后幻化成健硕的男子模样,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体型高大的战士,火焰为弓,火舌为箭,腰间也佩戴着锋利的长剑,很远就能感觉到一股威严的气质扑面而来,他一来,狂欢嬉戏的神鸟族立马安分了不少,抱着酒壶悄悄找着幻莲躲了躲,萧千夜疑惑的扭头,问道,“那是什么人?”

“飞琅。”飞鸢倒是颇为镇定的,眨眨眼睛解释道,“当年溯皇为浮世屿挑选辅翼的时候,第一个选中的人就是阿琅,不过他一口拒绝了,后来溯皇无奈才换了飞渡,这次墟海入侵,有一大半的敌人都是被他击退的,他可厉害了,连皇鸟都敢骂的。”

“溯皇……”萧千夜一听到这两个字,酒劲瞬间散了不少,他皱眉沉思,喃喃问道,“溯皇时期的神鸟……那岂不是和你们一样?”

“嗯,他比我还要年长很多。”飞鸢点了一下头,仿佛想起了过往数万年的旧事,忍不住感慨起来,“溯皇是在终焉之境赴龙神之约的时候意外去世的,我们也没想到她会一去不复返,但是在那之前,新的皇鸟火种已经在凤阙成型,火种是不会无缘无故诞生的,所以我们心中其实都明白和溯皇分别的时日就要来了,直到澈皇出世,我们才知晓遥远的终焉之境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因为那条特殊的神祭道只有皇鸟的火种可以通行,一直以来也只有澈皇单独前去祭奠,每次阿琅都会亲自送她离开,然后守在浮世屿等她回归,就好像是生怕当年的旧事在澈皇身上重演一样,阿琅虽然不是辅翼,但比我和飞渡都更忠诚。”

他笑了笑,仰起头望着流光溢彩的浮世屿天空,自言自语的说道:“澈皇年幼的时候比潇儿还要任性妄为,而且特别的贪玩,总是偷偷的溜出去一走就是好多年不回来,阿琅虽然生气,但只要澈皇不在,他都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大家,因为浮世屿一直以来都是上天界找寻的目标,尤其是夜王的能力,对我们而言非常的危险,所以必须特别的小心谨慎,一旦出现差池,我们不是上天界的对手,只会沦为他们的傀儡,成为附属品,我族天性自由散漫,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玩物。”

说罢,飞鸢凑过来用肩膀推了推萧千夜:“阿琅虽然很严厉,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家伙,你放心吧,有他在一定会好好保护小殿下的,不过在此之前……多半是要先挨几年的训吧,哈哈,阿琅是被澈皇弄怕了。”

萧千夜心中五味陈杂,若是有个强大又可靠的人保护阿潇,他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可是现在的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远处高大的男人,不甘心的眼神一览无遗,飞鸢偷偷笑了,继续说道:“阿琅发的最大一次脾气,就是澈皇私自将双子混在火焰中赠送给了外族人,那可真是大发雷霆,从来没有人敢像他那样和皇鸟说话,澈皇被骂的不敢还嘴,从那以后就收敛多了。”

他不知道听进去几个字,浮世屿的历史不仅漫长,而且非我族类,有很多难以理解的差异,飞鸢瘪瘪嘴,下意识的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递过去,然后自己也斟满一饮而尽,带着苦涩淡淡说道:“我刚才和你说了,火种是不会无缘无故诞生的,所以当澈皇体内孕育出双子的时候,我们心中都非常的沉重,谁也不知道分离的那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会失去澈皇,但是她私自将皇鸟的火种藏起来送给了外人,这会让浮世屿的未来充满变数,因为火种对我们而言是生命的根本,我族的诞生,全是仰赖火种的力量。”

他平时着前方,围绕着苍木,神鸟族正在载歌载舞,骁勇好战的同族成群的搏斗,仿佛某种天性的使然,充满了活力和热情,飞鸢神色复杂的看着同族,低道:“但是除了皇,其它人体内的火焰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每次浮世屿点燃苍木庆祝,同族相互比试的时候都会主动收敛火焰的力量,要不然就会变成无休无止、永远分不出胜负的比试,但皇鸟的火种是至高无上的,和我们有着本质上不可逾越的差距……”

飞鸢的语调冷冷的,带上了一层阴郁的雾霾,压低声音:“皇鸟可以通过控制自身火种,直接掐灭我们体内所有的火焰,这就意味着一旦双子被有心之人俘获落入敌手,我族可以在一夜之间灭绝,这种关系全族存亡的重要之物,被澈皇玩乐一般送了出去,难怪阿琅气的暴跳如雷。”

“后来呢?”萧千夜忽然接了话,对不远处那个正在大步走向云潇的男人充满了好奇,飞鸢也跟着望过去,接道,“后来阿琅出去找过双子,不过火种只是成型尚未诞生,被赠送出去之后我们普通神鸟族感受不到双子的气息,阿琅无功而返,在那之后,或许是澈皇感觉自己这次做的太过分了,一贯贪玩的她从此收了心,像一个真正的皇者,一直一直守护着浮世屿,甚至为了溯皇和龙神的那段友情,甘愿数千年如一日的匍匐在两境交界处,缓和原海冰封的进度,可惜……可惜当她终于成为一位让人敬仰的皇之后,我们还是失去了她。”

飞鸢低头看着手里已经空了的酒杯,哀伤的难以自制:“从双子火种孕育而出的那天起我们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当这天来临之时,还是让人难以接受,只不过事已至此,眼下潇儿也回来了,总会好起来的。”

萧千夜心神不宁的喝着酒,在复杂心事的影响下,连酒劲都迟缓了不少,飞鸢勾肩搭背的凑过来,和他碰杯,又道:“潇儿的性子可不比澈皇老实多少,她的事情我们年长一些的都清楚,新的火种都还没有孕育而出,她就可以为了你放弃生命,虽然凤姬大人找我们几个私下里提醒过不要再谈论此事,但我想以阿琅的性子,为了不重蹈覆辙,他肯定会对潇儿更加严厉吧,哎……你会不会心疼啊,阿琅凶起来的时候可吓人了。”

萧千夜一动不动看着,在苍木之下,飞琅单膝跪地,一手搭在心口火种的位置,另一只手则拉住云潇,在她手背轻轻吻落,像是某种至高无上的礼仪,让所有人瞬间鸦雀无声。

云潇也在看着这个陌生人,明明对方只是一言不发恭敬的跪在她面前,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让她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试探

飞琅抬起头,望着云潇的眼睛里是一种沉稳而坚忍的光,他看不出到底有多少年岁,只是眉眼之间那些淡泊宁静,既让她感到心安,又让她莫名紧张,他是在短短数秒之后就重新低下了头,宛如一个恭敬的臣子,但一开口,虽然用的是最为轻缓的口气,云潇还是立刻就察觉到一种难以言表的距离感,不似飞鸢、飞渡般和蔼,飞琅慢慢的说道:“殿下在外流失多年,如今终于得以归来,是浮世屿之幸,属下会尽心尽力辅佐您,但愿您能担起澈皇遗愿,守护我族,永远自由,长治久安。”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抽出腰间的长剑抵在额心,闭着眼默默祷告了什么之后,冲着云潇微微一笑:“听闻殿下年幼之时曾在昆仑山学习,其实属下曾在数百年前偶然路过那里,和当年的掌门也有过一面之缘,知道那是以剑术修行为主,辅之阵法、医术、占星的门派,殿下流失在外没有误入歧途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还能得到昆仑山的指点,想必武学方面应该也颇有建树,属下斗胆,想邀请殿下比试一二,还请殿下赐教!”

云潇心中吃惊,这哪里是邀战,这分明是想要借机试探她!

周围一片哗然,连另一旁的飞鸢也情不自禁的簇起了眉头,萧千夜微有不快,冷言问道:“他看起来威风凛凛,像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怎么说话如此拐弯抹角?他是觉得阿潇配不上浮世屿的皇,有意刁难?”

“那倒也不至于。”飞鸢矢口否认,认真的反驳,“飞琅虽然不苟言笑,但一直对浮世屿尽忠尽责,澈皇去世之时,双子皆因私事耽误迟迟未归,可能心里多少有点芥蒂,但他不会刻意刁难,我猜他只是单纯的想试一试潇儿的实力吧,毕竟天生的力量,也需要后天的努力才能更强。”

“哼。”他目光紧锁,下意识的握紧古尘,仿佛有一口怒气憋不住要爆发,吓得飞鸢连使眼色急道,“你可别冲动,要是被发现,不仅你会被赶出去,我也会被阿琅骂的!”

萧千夜松了松手指,按捺住情绪继续看过去,云潇深吸一口气,点头应战,所有的鸟儿都飞向苍木的枝头,将水面留给两人。

萧千夜也被飞鸢拉着往更远的地方躲避,但他看着两人手心同时抽出的火焰长剑,不解的问道:“他怎么可能是阿潇的对手,火种的力量有天囊之别。”

“那可不一定!”飞鸢笑呵呵的眨眼,解释,“之前我就和你说了嘛,我族天性好战,切磋比武是常有的事,但是同族之间会默契的不使用火种的能力,否则就变的无休无止,根本分不出胜负,况且潇儿还很年幼,阿琅可是溯皇时代的,到底什么结果,还真的不好说。”

两人谈话之间,飞琅已经主动出击,他果然只是将火焰凝聚成剑之后就再未使用火种的力量,但剑路锋芒,相比昆仑山的剑法也丝毫不逊色,云潇大跳避开火舌,翻手就是七转剑式连续击出,水天一色的地面被撩起数道水刺,飞琅不慌不慌的避开,长剑如梭刺过间隙,随即挑起更强的水柱逼着云潇再度扭动手腕,水被剑风击入高空,在七转剑式的影响下如流星般砸落下来。

飞琅的眼中游刃有余,似乎是早就见识过这种来自昆仑山的剑术,他鬼魅般位移,脚步一晃瞬时抵达云潇身旁,她微微一惊,超乎普通神鸟族的本能让她在这一刻精准的侧身避过砍来的长剑,同时七转剑式的第一式“剑心”快速稳住身体,随后手腕继续转动,无数“剑魂”从天而降,遮天蔽日阻绝了飞琅的视线。

飞琅冷静的后退,在此同时,云潇的身边聚集起无数火色的光剑,七转剑式第六式“剑诀”正在围绕她缓缓旋转,宛如一张精密编织的网,让飞琅手下的所有剑路都被硬生生切断进攻的路,她沉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只是凭借皇鸟的本能才勉强躲避了对方的攻势,此时更是一秒也不敢大意保持着最高的警惕严阵以待盯着飞琅的一举一动。

飞琅默默看着她,手中也悄然提升了力道,他见过昆仑的七转剑式,也知道这种看似基础的东西从不同人手里出招会有非常巨大的差别,而最后一式“剑零”,就是在剑诀的基础上才可以施展。

飞渡回来的时候,自己曾向他询问过双子的状态,当时那个素来嘻嘻哈哈一点不靠谱的家伙只用了“凑合”两个字随便将幼子的情况一笑而过,后来浮世屿遇险,澈皇受困于两境交界,即使是他们这种修行数万年的神鸟都被巨大的气流阻隔在外,明明双子都在不久前回归过,偏偏都为了一己之私留在了异国他乡,这才导致澈皇孤立无援被迫引爆火种来维护浮世屿最后的安宁!

眼前这个所谓的新一代皇鸟,她甚至可以为了救一个男人舍弃火种!那是关系全族存亡的东西,竟然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

想起这些事情,飞琅情不自禁的咬住嘴唇,五年的殊死抵抗,魔化的墟海大军如雨后春笋不停的冒出来,就算是拥有不死不灭的永生之火,疼痛的感觉也不会因此减少分毫,如今浮世屿的凤阙之内,依然有许多同族们被天生克制的龙血重创,他们的自愈速度极为缓慢,让原本就数量稀少的神鸟族雪上加霜,但即使如此,因漫长的永生而丧失了世间一切兴趣的同族们这次却没有一人选择求死,所有人都在为了家园的未来而努力战斗,唯有高高在上的皇,杳无音信。

当年澈皇将双子故意遗失在外的恶果,终于在万年后的今天带着浮世屿险些走向灭亡。

她回来的时候自己还在外围拦截突袭的蛟龙,等他折返之时,她又去了云泥岛,他和新的皇鸟擦肩而过,一直都在心底默默勾勒着她的模样、她的性子,直到今天他带着最后一批战士凯旋而归,他终于在点燃苍木的火树银花下见到了传说中的新任皇鸟——一个清丽无双,有着清澈的眼眸和温暖的微笑,却被上天界篡改了记忆,根本不清楚自己过去的小姑娘。

飞琅深吸一口气,再次微微提剑,火舌吞吞吐吐,仿佛某种决然一闪而逝——他经历过溯皇为了挚友而放弃生命,也经历过澈皇一时任性导致的恶果,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看见类似的悲剧在第三任皇鸟身上重演,不论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那段记忆,但她不记得那个男人或许是一件好事,只有这样,她才会安心留下来,和浮世屿共进退。

云潇也注意到了他手里的剑,虽然没有使用火种的力量,但明度已经悄然提升,果不其然,飞琅重新调整了姿势再度朝她击来,这几剑的力道是显而易见的凶狠,两柄火焰之剑撞击在一起之时都会让周围火花四溅,她虽然是昆仑弟子,但在剑术这方面实在算不上什么高手,几番连续重击之下,脚步已然失去平衡跌跌撞撞的往后仰倒,飞琅沉着脸,一点喘息之机也不想留给她,再抬手,云潇手中的火焰赫然熄灭!

云潇诧然松手,后退了一步,火焰光芒就在这瞬间吞回一尺,飞琅也随即后退。

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这次苏醒之后,她曾从飞渡口中听过“飞琅”的名字,说浮世屿如果和人类一样有着官衔等级之分的话,飞琅一定也是人人敬仰的常胜将军,她对这个同族充满了好奇,但万万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对方不仅直言不讳的挑战她,甚至能直接熄灭她手里的火焰长剑!

是试探吗……他该清楚火种之间的天囊之别不是依靠修行可以弥补的,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仿佛只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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