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两个人,萧千夜的脸庞莫名僵硬了一瞬,辛摩族在一万五千年败于帝仲之后人数骤降,虽然还是横行流岛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几乎不会主动招惹上天界的人,以至于他对这一族人的传闻并不算了解的很多,反而是苏木那种黑市主人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般的注意到了一丝反常,确实他们和神鸟族有着某种极为相似的东西,难道两族之间真的会有关联?
一个是鸟族,一个是人类,怎么想他都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隐情,索性收起铜铃往天守道而去。
另一边,才回到家的萧奕白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子里紫藤花木架下搬出来的桌子,花小霜趁着他不在家偷偷去厨房拿了瀛洲仙草酒放在角落里,白小茶则像模像样的把碗筷按照顺序摆好,飞影在一旁挪动着椅子,三个姑娘看见他们回来默契的放下手里的活笑嘻嘻的小跑过来,歪着脑袋兴奋的说道:“楼主说上次那盘白焰鱼冷了不好吃,昨天特意去和商户定了两条,等晚上会让李大厨直接做好送过来,他让我们先来准备一下……”
“所以你们就不经过同意私自撬门进来了?”萧奕白提着花小霜的肩膀直接扔了出去,又看着两个嬉皮笑脸的小姑娘的凑过来,无可奈何的皱了皱眉头,“看来是得请个管家过来,不能让你们这么放肆了。”
“我们才没有撬门,我们是光明正大进来的!”花小霜冲他做了个鬼脸阴阳怪气的吐了吐舌头,惹的萧奕白想都没想的骂道,“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不容易这些年天下太平了,就你们每天叽叽喳喳跟过年一样吵闹的让人心烦,也不知道当年明溪是怎么看上你们的……”
话音未落他就凛然察觉到一束目光从厨房的方向望过来,萧奕白抿抿唇,发现竟然是皇后捧着几个酒杯尴尬的站在那里进退两难,没想到这种时候能在自家后院见到皇后,他是呆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走过去行礼,阿莹慌手慌脚的险些打碎怀里的酒杯,语无伦次的回道:“别别别,别行礼,我、我本来就是无聊去秦楼转了转,听说楼主给你们定了白焰鱼,想起来上次答应云姑娘过来一起吃饭结果食言了,所以、所以才……”
不知道为什么,一贯性情豪爽的大漠猎魔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满脸涨得通红,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不利索了,她自然是清楚了听见了后院里的对话,这个人……他竟然随口就喊出了帝王的名讳,仿佛只是某种习以为常!
萧奕白也注意到自己刚才一时生气说了失态的话,他只能笑呵呵的掩饰过去,从皇后手里接过酒杯转移话题:“您别忙乎了,去紫藤花架下歇一会吧,下午的气温还是蛮热的,让那三个小家伙去干活就好。”
“喂!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我们也是女人,你要学会怜香惜玉才行!”花小霜抓着地上的小石子就气呼呼的朝他砸了过来,骂道,“哼!皇后娘娘是我们的人,你少在那里无事献殷勤!”
阿莹连忙阻止了几个小姑娘,萧奕白懒得和她们计较,本来辛摩的事情就已经够让他头疼了,现在这一屋子性格迥异的女人更是让他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借口溜之大吉,阿莹微微低头,小声道:“要不你先回房休息,等晚上饭菜做好了我让人喊你?”
“那倒不必。”萧奕白温柔的笑了笑,一瞬间的态度转变让阿莹呆呆看了许久,第一次发现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竟然透着截然相反的柔和感,仿佛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在同一个人身上完美的融合,他抱着酒杯走到紫藤花架下摆好,这才想起来云潇的伤,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叮嘱道:“吃鱼可以,但今晚上的酒你是一口都不许喝了。”
没等三个小姑娘跳出来表示反对,阿莹赶忙利落的拦在他们中间,她暗暗给三人使了个眼色,看着她们小声骂骂咧咧的走开之后才望着云潇笑了笑,接道:“你的伤我听丹真宫主提过,等你痊愈了我再好好陪你喝上几杯,今晚上就乖乖听话不许喝酒了。”
“哈哈,我其实不会喝酒,只要一点点就能醉的不省人事。”云潇原本还有些心神不宁的担心萧千夜,这会见到阿莹心情也终于好转,两人牵着手来到紫藤花架下,她这才注意到桌子的中间放着一个精致的长形木盒,好奇的伸手摸了摸问道,“这是什么?”
“啊!你看看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阿莹低呼一声,把周围的碗筷推到一边,非常小心的挪动着那个沉甸甸的木盒打开,笑呵呵的道,“这是陛下托我带过来还给你的,说是你以前的剑灵,他们当年是从你手里骗过去的,早就该物归原主了……”
萧奕白的心底咯噔一下触电般的望过来,明溪这个家伙,怎么又不和他打招呼就私自做这种事情!
:阿莹
话音未落,她就惊讶的看到云潇的脸色瞬间苍白如死,整个人不经意剧烈的颤抖着往后缩了一下,半天才重重捂着胸膛喘了口气,她吓的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哪里让她反应这么大,还是萧奕白无声无息的走过来轻柔的帮着她拍了拍后背,云潇愣愣看着木盒里平放着的青色剑灵,它断成了两截,依然透出清澈的灵光,仿佛桀骜不驯高洁的灵魂。
但她的目光却非常缓慢僵硬的挪到了剑柄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稍微碰了一下就触电般的收了回来。
她默默低头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很久才看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淡淡的问道:“那个人……”
萧奕白看着她手放着的位置,面容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情愫在点点浮现,碎裂之战结束后,剑穗被明溪收了回去,依附其中的魂魄也早已消散,他默默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魂魄的场面,那个人站在日冕之剑的金光下,看着旭日一般璀璨的灵力,眼神宁静坚定,澄澈无比,还没等犹豫中的明溪做出决定,魂魄自内向外缓缓涣散,如烟如雾,短短几秒就彻底的消失了。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对方干净安然的神态里是怎么样的感情起伏,一个一生孤苦饱受磨难,最终将自己活成恶魔的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动作都没有动,就那么悄无声息的魂飞魄散,永断轮回。
在那之后,明溪只和自己提起过那个人一次,说是在封心台以日冕之剑击碎他一只眼睛,因为是帝王亲自动手,全城没有任何一个大夫敢为他疗伤,而唯一关心过他、甚至主动提出要帮他的人其实是云潇的母亲云秋水,那个时候他自然是嗤之以鼻的拒绝了,云秋水的好意没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感恩,反而像毒瘤一样刺激着他的情绪,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起伏或许也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云潇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一个见面不过三次就惨死在他手里的女人,到底是哪里引动了恶魔的心?若她是黑夜里唯一的光,又为什么要痛下杀手,亲手泯灭唯一的光?
他不明白这种无端的感情,许久,萧奕白无声叹气,用最简短的语言回道:“死了,是自尽。”
“哦……这样啊。”云潇下意识的点头,仿佛有些意外短暂的沉默下去,然后将木盒小心的收好抱回房间。
阿莹一动不动,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她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只是现在想起来帝王将剑灵交给她时候的眼神,不觉感到后背泛起阵阵寒意。
再等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拉着阿莹的手有说有笑的聊起天,萧奕白欣慰的淡笑着,他理解不了恶魔的感情,但他知道云潇自始至终都是个善良的姑娘,她一定能从所有的阴霾中走出来,像初升的旭日一般光彩照人。
到了黄昏三个小姑娘手牵手兴奋的去秦楼取鱼,等到大厨全部做完天色又黑了下来,她们提着三个大餐盒走到天征府,老远看见萧千夜站在门边,是和萧奕白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要不是院子里的云潇正在朝他招手,真是恨不得现在就调头回去。
云潇正一个人在紫藤花下倒酒,三人把他围在中间嬉皮笑脸的推了进去,还没等他站稳脚步又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叶卓凡是推着明戚夫人,笑道:“刚在外面遇到二郡主带着女儿,小姑娘哭着闹着要过来玩,被二郡主连哄带骗的抱回家了,正好我也在陪娘散步,想着就过来转转,老远就闻到你家飘出来的香味了,这是刮的什么风,开始自己在家做饭了?谁是主厨,不会是大哥吧?”
萧千夜苦笑着指了指身边的三个小姑娘,无可奈何的道:“这已经不是我家了,是她们的后花园。”
叶卓凡捂着笑让白小茶把明戚夫人推到紫藤花下去和云潇聊聊,然后才转过身认真的问道:“我过来的时候遇到几个值班的队长,都说看见你往天守道过去了,那两个被俘的辛摩怎么样了?”
他顿了顿,下意识的用余光瞥过云潇,想起天守道的那两个人,越来越多的不安涌上心头,萧千夜摇摇头,低声回道:“他们两个倒是没什么反常,不吃不喝好几天一点事没有,我过去的时候发现他们身上的伤口,除了被古尘直接砍伤的位置无法痊愈以外,其它的伤,哪怕是最为严重的骨折都已经完全恢复了,这么惊人的能力一两个还能勉强拿下,要是一下子来十几个,怕是一支军队都未必能对付。”
很少见他用这么担心的语气,叶卓凡也感到无名的紧张,问道:“要调青鸟支援过来吗?”
萧千夜摇头叮嘱:“按照规定青鸟不允许入城,调过来反而容易引起恐慌,暂且按兵不动,不过北岸城有海军本部驻守,你就先别回去了,留守帝都看看情况。”
“好。”
两人说话之间,萧奕白端着菜走出来,只是一个默契的神色互换,三人就不约而同的帮着一起端过饭菜,云潇数了数酒杯,咬着嘴唇不甘心的嘀咕:“我就喝一口……”
“不行。”兄弟俩异口同声的打断她,惹得明戚夫人开心的哈哈大笑,萧奕白招呼着客人先入席,自己往后厨方向张望了一会,推了推弟弟说道,“还有一大锅鸡汤,我被这几个烦人精吵了一下午腰都要断了,哎呦真的是要累死了,你去帮皇后端一下吧。”
“皇后?”听到这两个字,萧千夜尴尬的皱眉,没等他找借口拒绝云潇又暗搓搓踹了一脚,骂道,“阿莹是大漠出生,在帝都城没什么朋友嘛,一会把门锁好别让外人看见,别让她为难。”
“阿莹?”听到这个名字,萧千夜本就僵硬的面容更是出现了一抹复杂,起身,“我去帮她。”
这么多年没在家里做过一顿饭,以至于他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满地的锅碗瓢盆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停了下来,阿莹正拖着下巴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面前炖着的鸡都已经噗噗噗的往外冒水,直到萧千夜提着放到一边她才木讷的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尴尬的跳起来擦了擦手,支支吾吾的道:“汤汤汤……担心烫手。”
萧千夜笑了笑,回道:“他们也太不懂规矩了,怎么能让您在厨房做饭呢,别忙了,这里交给我吧。”
阿莹红着脸,自然知道这只是对方的客套话,毕竟天征府的厨房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常年不在家做饭的人家,萧千夜端着一锅鸡汤,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听说您叫‘阿莹’?”
“嗯?”阿莹一时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我是人类和异族的混血,名字没有你们人类那么讲究,所以我没有姓氏,从小大家都喊我阿莹。”
“阿莹……是个好名字。”他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反倒让阿莹心中隐隐有着特殊的直觉,低头小声的问道,“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为什么这么问?”萧千夜停下来望着她,已经贵为皇后的女人只穿了一件很朴素的纱衣,既没有用到皇室女子专属的凤凰图腾,甚至也不是出自倾衣坊之手,她用一根木质的簪子随意的将长发挽起,看起来清秀而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所谓“皇后”的架子,她紧张的咽了口沫,想起大湮城初见帝王时候那一夜漫谈,终于深吸一口气认真的抬眼直视着萧千夜,回答:“因为他就是问了我的名字之后,才忽然决定带我回帝都。”
“他……”萧千夜蹙眉沉思,一秒就清楚的明白那个“他”指的是什么人,阿莹紧攥着手,慢慢说道,“其实我早就觉得他并不是因为我背景简单而选择了我,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猎魔人的身份,毕竟他的生母就是雪域的猎魔人,他或许只是出于对母亲的尊重和思念,但我每次想起来那天晚上他听到我名字时候的神情……他很意外,甚至很惊讶,这些年,我几乎没在他的脸上再次看到那种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