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节(1/2)

萧奕白点点头,不觉也抿了抿嘴角,神态紧蹙:“嗯,缚王水狱的试药记录基本都没了,这些记录是后来从四大境暗部的秘密基地里找到的,高成川其实并没有把他最为重要的试体集中放在缚王水狱,他会对试体进行多次的试药,这一百年以来,皇室剿灭的异族一共五十二支,几乎两年就有一种异族人灭绝,其中不乏像灵虚族这类实力强大血统高贵的种族,单是他一个人参与负责的诛灭任务就多达二十三起。”

萧奕白无声叹了口气,这看似简单的几个数字背后,是他这样满手鲜血的人也无法想象的杀戮:“其实每一次灭族他们都会就近将尸体处理,只留下一部分合适的人秘密送到四大境的暗部基地进行试药。”

他的眼中微光一闪,露出一个难以相信的苦笑:“埋尸的地点是有记录的,但我在这些记录册上发现了一个叫‘镇魂铃’的东西,那不是试药的材料,而是一种民间迷信的、用来镇压怨灵的法器,堂堂一个禁军总督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竟然命人暗中制作过一批镇魂铃,而且这些东西的都是送往了同一个地方……灵虚族的故地。”

两人各有所思的低头不语,很久萧奕白才走过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高成川参与过二十三次灭族大屠杀,唯独只给灵虚族送去了镇魂铃,这其中必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否则那种一生鏖战于沙场的老将,怎么可能会迷信鬼神之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加上这次突然冒出来的灵柩花,我也准备亲自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过那里。”萧千夜忽然开口,神色微微一变,“在碎裂之前,我曾意外的去过那里,不过当我意识到那是灵虚族的故地之后就立刻离开了,那里一尘不染,非常的干净,完全不像是很久无人打理的样子。”

“灵虚族六十年前就宣布灭族了,故地怎么可能干净?”萧奕白诧异的接话,托腮自言自语,“我记得那一战是高成川带兵出征的,并不是一次拿下,而是前前后后围剿了几十次,用了七年的时间才取得彻底的胜利,凯旋而归的那一天,皇帝亲自在烽火门迎接他,因为他剿灭了飞垣大陆最强的异族之一,灵虚族。”

他稍稍一顿,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感慨:“如果说白教一战让你在飞垣站稳了脚,那灵虚族一战就是高成川奠定地位最重要的一战,那一年的高成川和刚回来的你差不多年纪,七年时间里,他不仅仅是剿灭了灵虚族,同时还抽出时间剿灭了砂狸、风狸两族,成为禁军史上最年轻的总督,虽说高家是个老牌权贵,但不可否认他是优秀的,没有他,高家到不了后来的如日中天的地步。”

萧千夜茫茫然的仰头望天,不知是被什么特殊的情绪触动了内心——少年英雄,高成川在垂暮之年依然渴望利用融魂之术抢夺慕西昭的身体,也是因为怀念少年时期的自由豪迈吗?

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停止了衰老,然而精神上那种忽如其来的眩晕感却一次比一次强烈,一次比一次持久,一次比一次让他感到疲倦和无力。

“千夜,千夜?”萧奕白看着发呆的弟弟,连续喊了他两声才看见他木楞的转过头,似乎是在一刹那的失神之后才重新恢复正常,低声:“我去喊上阿潇,你再添件衣服,别着凉。”

:故地

三人骑着天马从雪城出发,跨越冰河踏入冰川之森,一直到深夜时分才远远看到一面连接着天际的巨型冰面,云潇看了又看,总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似乎是曾经来过,她疑惑不解的望向身边的萧千夜,看见兄弟俩已经先后跳下了天马正在小心的检查着四周,直到确定没有异常之后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她连忙跟了过去,抬手轻轻抚摸着冰面,小声问道:“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嗯。”萧千夜点头,凭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一条细细的入口,“在碎裂之前……我们曾经来过一次。”

“是那座城市……”云潇略微诧异,那时候是因为帝仲的情况极其危险,为了唤醒他越来越遥远的意识,他们才意外来到了这里。

从这条狭窄的裂缝里穿过去,眼前的景致山重水复豁然开朗,一个冰晶的世界呈现在三人眼底,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雪色国度,静谧而美丽。

这座隐匿于禁地深处的城市,和帝仲的故乡极为相似,她第一次踏入这里的时候只觉得分外安宁,而但当她知晓这是灵虚族的故地之后,却抑制不住的感到了一种阴冷。

云潇往前踏了一步,和上次所见一模一样,这些巨大的冰川上浮现着凤凰的图腾,无数雪光像萤火虫一般漂浮在空中,她沿着这条路慢慢深入,每一步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萤火追着她的脚步,像一片片轻盈的羽毛,让她情不自禁的抬手揽入掌心,火光微微闪烁的刹那,满城的图腾似乎一瞬间活了起来,那是一只华丽的神鸟,舒展着璀璨的羽翼,它安静和蔼的低头望着整座城市,仿佛一个无声的守护者。

云潇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两人,只有萧奕白微微笑了笑,解释:“神鸟是飞垣异族共同的信仰,很多异族的城市里都会有神鸟的图腾,不过这么大、几乎覆盖全城的图腾我也是第一次见呢。”

“这里就是灵虚族的故地?”云潇的心中五味陈杂,怎么也无法把这座美丽的城市和她记忆中恶魔一样的脸结合在一起,萧奕白还是淡然的点头,继续说道,“异族人之所以很容易被军队攻破,就是因为他们喜欢同族聚集,各自隐居互不干涉,只要把外面的路封死,他们就是瓮中之鳖迟早会败,灵虚族固然强大,但死守一座空城也仅仅支撑了七年,还有很多小的种族,连七天都撑不到。”

她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冰川上巨大的神鸟图腾,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心痛,因为坠天之时凤姬姐姐曾引出火种托举箴岛平安坠海,自此这种炽热的、强大的火焰之息被无数异族铭刻于心,成为某种至高无上的信仰,他们信任她,爱戴她,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她,一定也会在死亡压顶而来的那一刻,虔诚的期待她的相救吧?

可没有人知道凤姬是一个已经濒临极限,火种无法恢复,需要长久依赖神眠之术才能勉强维持生命的人。

萧奕白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摇头苦笑:“根据我这次找到的一些记录来看,七年里他们战死过半,最后还死守这座城的灵虚族不到五千人,高成川的兵力则超过五万,十倍的差距,坚守七年,确实厉害,异族和人类最大的区别在于对食物的需求,此地位于冰川之森深处,周围有危险的魔物横行,以至于军队的后勤补给时常出现问题,人类只要一断粮就必须后撤,这也给灵虚族腾出了喘气修整的时间,如果凤姬能从神眠中苏醒给到支援,或许结果真的会不一样。”

云潇先是一愣,然后才低声说道:“飞垣上的异族成千上万,遍布每一个角落,如果每个人都要姐姐来救,她怎么可能救的过来?”

萧奕白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眼中仿佛有什么光泽闪烁了一下:“所以从来没有人埋怨过她,她依然是异族人心中最为敬仰的存在。”

云潇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用力叹了口气,忽然说道:“我被杀之前,他曾经问过我一句话,他说——你觉得长公主最恨的人是谁?你觉得长公主为什么一定要杀云夫人?”

兄弟俩同时顿步,看着她一个人慢慢的沿着路往前走,自言自语的说着话:“他说长公主恨得人是你那个忘恩负义、欺骗感情的父亲,可那个人行迹飘忽、实力强大,她连找他报仇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像一颗毒瘤在心里生根发芽,所以她只要抓住任何相关的人,都会不顾一切的去报复,你和你娘,不过是你爹的牺牲品。”

“你说没有人埋怨过姐姐?”云潇止步回头,脸颊柔和语调轻缓,“朱厌一定是恨姐姐的,即使姐姐从来没有伤害过他,甚至和他素不相识,只是因为她没有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伸手相救,她就成为朱厌心中最恨的那个人。”

两人不语,云潇又立刻转过了目光,仰头看着冰川上那只巨大璀璨的神鸟,不由嘴角微微上扬:“他和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一定有不讲道理的恨,他憎恨异族骨血深处对火种的憧憬,却又无法抗拒本能对火种产生的敬畏,他又想杀我又想救我,至死都陷在矛盾里,我时常在想,这样原始的本能到底是好是坏,姐姐不需要被奉为神,也不应该为此被憎恨。”

“所以……”萧奕白听出了她的话中话,云潇指尖燃动着绚丽的火焰,像一支利箭击碎冰川上的图腾,正色,“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异族天生比人类感性敏锐,所以火种托举箴岛坠落之时产生的炽热才会被他们铭记,我要消去这种本能,希望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正的希望,我必须让飞垣上所有的异族人学会依靠自己,也希望从今以后,姐姐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死寂的城市仿佛有一刹那间的喧嚣,萧奕白欣慰的笑起来,望着身边同样舒了口气的弟弟,内心潮起潮落,原以为她只是一个天真到有些愚蠢的小姑娘,没想到竟然真的隐隐有了几分属于“皇”的觉悟。

三人继续沿路深入城市的中心,一起来到街道的尽头,水红色的朝颜花还是和当年一样大片生长着,顿时就吸引了云潇的目光好奇的小跑过去,她不可置信的伸手极轻的摸了摸花瓣,低呼:“五年了,这里的朝颜花竟然还在!”

“朝颜?”萧奕白托腮接话,“这种花很神秘,看着弱不禁风,实则却经常在气候恶劣的雪原上独自盛开,我一直不知道它叫什么,原来是叫朝颜吗?”

“不不不,这名字是我娘取的,它的本名我也不清楚。”云潇连连摆手否认,萧奕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目光一沉,立刻从怀中翻出红姨给的绘图仔细和朝颜花辨认了一番,摇摇头小声嘀咕:“形状上倒是有几分相似,但颜色上差了很多,灵柩花是黑茎、独叶、单枝,花瓣表面呈现血色,切开会有暗金色的汁水,不是,不是这种。”

萧千夜终于开口,似乎发现了异常,皱眉提醒:“朝颜很少这么大片的生长,雪原上一百里能有一朵都很罕见了,按照记录,灵虚族被灭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这座城市又位于冰川之森深处,并不在军阁的巡逻路线上,想必平时也不会有人进来,它没理由这么干净,还能让朝颜花长势如此旺盛才对。”

萧奕白思量着他的话,抬手指向城市的另一个方向:“去埋尸的地方看看吧。”

“埋尸?”云潇一惊,感到后背赫然爬起一股阴冷,萧奕白平静的点头,回答,“帝都对异族人的政策就是灭族屠杀,连奴隶都不屑于让他们做,所以每攻打下来一个异族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人处决,他们本身居住的地方就很偏远,基本都是就地处理尸体,然后将有价值的东西全部转运出去,这些东西大多数还在皇室手里,有一部分则作为奖励赏赐给了大臣们。”

云潇下意识的转向萧千夜,第一次意识到“军阁”这层身份背后暗藏的血腥和杀戮,那个刹那间,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萧千夜的眼睛陡然一凝,笔直的身子蓦然一颤,她的目光比这世间所有指责都更加让他难堪,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萧奕白拦在两人中间,一手牵起一个往前走,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笑嘻嘻的望向云潇解释:“不是我要替他开脱,他回来的那几年,除去白教一战,真的没有再参与过异族的剿灭任务,倒也不是因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主要是异族人越躲越远,军队根本进不去,加上几个稍有威胁的种族都已经灭亡了,剩下那些弱小的实在没必要浪费人力财力,这几年最大的危险其实还是游荡的魔物,不过魔物见了他就像见了鬼一样,勉勉强强还算稳定。”

云潇咬了咬唇,脑子里涌出无数念头,鬼使神差的问道:“要是有任务的话,你们会去执行吗?”

“当然。”萧奕白毫不犹豫的接话,唇角露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抗命是死罪。”

云潇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萧奕白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用坚定不移的语气一字一顿清楚的说道:“不会再有这种任务了,我保证。”

她勉力控制着情绪,直到萧千夜以同样的方法跟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重复:“不会再有这种任务了,如果有——我会抗命。”

云潇点点头,闭眼靠在他的胸膛上,深吸一口气:“走吧,去埋尸地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镇魂铃

三人一起来到城北,很远就听到一串诡异的风铃声由远及近的飘来,萧奕白凝视过去,神色沉重的低声解释:“根据记载,灭族任务结束之后通常会在附近找一处空旷的场所将所有尸体掩埋,军队最反感的就是那些怪力乱神的说辞,因为会搅乱人心引起恐慌,所以不会大费周章的请人超度作法,更不可能事后特意制作镇魂铃,而且飞垣人不信转世轮回,认为死亡就是回归天地自然,也很少有人会做那种法器,高成川此举反常,一定还有隐情。”

“就算是在中原,也不会用镇魂铃这种东西祭祀。”云潇接话,感受着风里隐隐吹来的阴霾,目光紧锁,“魂魄不入轮回就无法转世,镇魂铃的作用就是镇压亡灵,是一种非常恶毒,为正道所不齿的法器。”

萧奕白若有所思,回道:“我倒是对各家各派的歪门邪道都了解过一些,高成川请的是东冥的太岁阁,还特意从祭星宫调了一位法祝过去协助制作这批镇魂铃,不过太岁阁十几年前就散了,所以也没找到更详细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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