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迟疑的顿了顿,还是保守的接话:“我不能确定,因为魔物的下落始终是谜团,我再也没有遇见过它。”
帝仲想了想,抬眸提醒:“龙,东济岛的时候你曾近距离接触过修罗骨,可是和那只魔物相似的气息?”
“大人……”小白龙似有些惭愧,压低了声音,“对不起,这件事过去太久了,东济时期的修罗骨又沾染了破军之力,我真的没有想起来是它。”
“不怪你,毕竟过去这么久了,记不住很正常。”帝仲反倒是温柔的笑了,习惯性的抬手轻抚着玉璧中小白龙的脑袋,追问,“眼下只能先找到祈圣天坑,进去查看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龙,你可能带我过去?”
小白龙抿抿嘴,更加惭愧了,用轻的自己也听不清楚的语调垂头丧气的回答:“大人,我身死之后就不能自由穿行六界边缘了,不过这段时间您在附近调查,我确实能感觉到有当年留下的龙息,应该不远了。”
“话虽如此,可‘机缘’这种东西……总不能干等啊。”帝仲叹了口气,忽然感觉有些精疲力竭,索性靠着玉璧坐下来休息,他迷惘的看着墟海的天空,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复杂的念头,神色越显烦躁。
沉湘已经完全不敢插嘴了,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两人的谈话——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和一条玉璧里的龙说话?
小白龙犹豫了片刻,一抹白光顺着古尘的刀身游走到帝仲的掌心,他非常认真的说道:“大人,穿行六界边缘的异能并非我一人独有,当今世上能找的到的、并且一定愿意帮您的……我有一个人选。”
帝仲疑惑的看着小白龙,脱口:“你很少用这么模棱两可的态度和我说话的,到底什么人,有话直说。”
小白龙咬了咬嘴唇,尴尬的抓抓脑袋,仿佛是有什么顾忌支支吾吾半天:“我是怕您不愿意。”
帝仲凝视着欲言又止的小白龙,忽然间恍然大悟,低头轻问:“你是说……潇儿?”
“嗯。”小白龙紧张的点了一下头,果不其然看到对方脸上光速阴郁了下去,“我之所以能和溯相识相知成为至交,其实也是因为她有着和我一样能自由穿行六界边缘的异能,这让我们能并肩同游,携手冒险,后来她为了救我放弃火种,和我一起长眠于终焉之境,但是火种具有不死不灭的传承之力,从她身上熄灭之后,就会在下一任皇鸟身上复苏。”
帝仲扶额没有回话,又或许是这个名字刺痛了心扉,让他久久沉默了下去,小白龙担心的看着他,有些尘封在心底多年的不解终于忍不住问出:“大人,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奇怪,如果火种只有一个,溯、澈,还有潇儿和凤姬,她们……她们是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帝仲苦笑着,毫不犹豫的否定了这种说辞,“火种只有一个,但宿主不同,虽有一部分记忆和感知的传承,但她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可是……”小白龙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反倒疑惑更深,“可为什么只有潇儿,会呈现出和天火时期神女一模一样的容颜……”
“苍。”这一次帝仲却打断了他的话,严厉的直呼了他的名字,小白龙微微一怔,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扯出了一抹艰涩的笑容,“大人是不是早就明白了,天火的刑期是五百万年,后来遭逢天狱浩劫,刑期未满而窜逃,如果真要追算时间,这场刑罚差不多该结束了,她该回到原本的地方去,她不是人界之物……”
“苍,够了。”帝仲第二次打断小白龙,用力按着额心克制汹涌的情绪,一字一顿咬牙低道,“我不会让她被带回去的。”
小白龙束手立在一旁显得有几分拘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对方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怅然,又以更快的速度被坚定取代,重新将古尘握回掌心,很多从未说出口的事情,其实在他的心底宛如明镜般清澈,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论当初是她自己打开了那扇穿行六界的门,还是有人特意为她打开,我都不会让她回去。”
他提着刀往龙脊山的另一侧大步走去,甚至忘记了同行的还有其他人,一路来到最深处的龙髓隙,忽然问道:“苍,你知道我为何至今没有把你还给千夜吗?”
古尘微微战栗,低道:“您不想我透露那些事情让他知晓。”
“嗯。”帝仲点头苦笑,“我已经错过一万五千年前诛杀破军最好的机会了,如果这次再让他逃脱,我……应该等不到下次了。”
古尘静默无声,沉湘大气也不敢出,只感觉气氛变得格外凝重,那些陌生的名字,陌生的事情,让她好奇又让她害怕,只能寸步不离的紧跟着帝仲继续前行。
龙髓隙深处有特殊的赦生道,他手握古尘,便可以利用这条通道去往任何有墟海存在的地方,白龙似有所感,低声问道:“大人是要回去找她?”
帝仲笑了笑:“总不能真的在这里干等机缘吧?赦生道虽然路途遥远需要更多的时间折返,但至少不需要我浪费力量维持神裂之术,苍,麻烦你了。”
白龙的幻影浮现在古尘的刀刃上,却是咧起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大人是自己想回去看看她吧……”
“苍。”帝仲第三次打断他,目光严厉,“我与她……已经无缘了。”
:决定
转眼一个月过去,飞垣帝都城早已经恢复了宁静,只有凤姬仍陷在昏睡中无法苏醒,好在破军也没有再次进犯,眼下舒少白终于回来,云潇立刻说明了情况打开神祭道,她小心的检查着凤姬的情况,在确定火种稳定住她的心脉之后,又再一次撩拨起温暖的火光保护两人的身体,反复叮嘱他一定不能离开这层屏障保护,否则就会被通道内的寄灵攻击,舒少白认真的听着,脸色苍白如死,抱着凤姬小心的掠入其中。
神祭道内灵力凶悍,果然在他踏入的一刹那就有无数灵体漂浮而来,那些不规则的生物围着他警觉的嗅着气息,火光屏障摇曳着明灭不定的昏暗光泽,抚平灵体的情绪。
云潇松了口气,她从掌中幻化出一只火蝴蝶递给舒少白,再次叮嘱:“浮世屿被我转移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一路要辛苦你照顾姐姐了,你放心,没有我的火种引路,神祭道无人能开启也无人能闯入,等抵达浮世屿附近之后,这只蝴蝶会指引你方向,它是我的火焰所化,不会被外围屏障阻拦,也会通知飞鸢他们出来接你。”
“多谢你了,云潇。”舒少白感激的对她微微颔首,千言万语化作喉间一片酸楚,云潇连连摆手,“别这么说,快走吧。”
神祭道应声关闭,云潇深深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身看向一直在旁边一言未发的萧千夜,对方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等到那条特殊的通道完全消失,终于忍不住再次询问:“阿潇,你真的不会有事吗?”
“你问过一百遍啦!”云潇跳到他面前,伸手勾着他的鼻尖咧嘴笑了,“放心吧,只要冥王不亲自杀上门来,凭我的本事……逃跑总是可以的吧?”
虽然很担心,他还是被云潇龇牙咧嘴的样子逗笑,她紧挨着萧千夜坐下来,小声说道:“这几天你哪里都没去,天天都在家里陪我,那么多事情放着不处理真的可以吗?”
“有大哥在嘛。”萧千夜随口接话,随后被她轻轻敲了一下脑袋,云潇靠着他的肩膀,虽然心中有些小小的感动和开心,嘴上还是嘀嘀咕咕的责备,“你一直这么不干正事在家里偷懒,就不怕朝中的大臣有意见啊?”
“有意见自己去找皇上提,我又没拦着他们上奏。”萧千夜忍着笑,眨眨眼睛,果不其然是看见她嘿嘿笑了起来,他轻握着云潇的手,忽然转过脸来,仿佛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认真说道,“阿潇,有件事情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下,之前在中原的时候,我曾答应过你会放下飞垣的公务,好好陪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结果一回来又撞上这么多棘手的事情,现在我好不容易歇了几天,我也想了很久,军阁这个位置……已经不适合我了。”
云潇认真的听着,点了一下头,萧千夜低下头无声叹了口气,很久才继续说道:“我想先去一趟长白山,然后还得解决灵器司和十方会议的麻烦,还有荧惑岛和破军、煌焰,我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我知道。”云潇反握住他的手,担心不已,“我都能感觉到,所以我也会支持你的选择。”
他低头一笑,眼中闪动着难以捉摸的光芒:“这几年一直是司天元帅作为代理阁主在处理军阁的事务,但是元帅自极乐珠事件之后就离开了帝都城,我想他是真的想要恢复自由的生活,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想一直让他为难,这段时间我思来想去,觉得有一个人或许可以胜任。”
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事情,云潇有些好奇的想了想,歪头追问:“接任军阁的位置吗?军阁将领分布四大境,既要处理各自地域的事务,还得分心应付帝都的纷争,不好接任吧?”
萧千夜自然是早就考虑过,淡然的接下她的话:“嗯,至少得是帝都出身,这样才好应付官场上的琐事,所以我想向陛下推荐——叶卓凡。”
“卓凡?”云潇大吃一惊,萧千夜目光微沉,低道,“一来卓凡的身手不差,是那一届战神殿的首位,二来他身世显赫,是皇亲国戚,就算有人想刻意刁难,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有足够的家底,三来……”
“三来什么?”见他停了下来,反而是云潇好奇的追问下去,萧千夜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凑近了一步,“三来算是我的一点点私心吧,卓凡本来就和我们自幼相识,而且前几年叶家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右大臣因病去世,阿雪也是被我连累才会遇害,如今明戚夫人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想帮他一把,反正……”
他又一次停了下来,只是这次脸上的笑变得有些悲凉,云潇晃着他的手臂:“反正什么?”
“反正天征府是不可能再坐着这个位置了。”他低下头看着云潇的眼睛,自己的心竟然平静的掀不起丝毫波澜,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我大哥本就不喜欢官场上的恭维应酬,当年要不是为了躲着我,他肯定不会接任白虎军团的,既然如此,天征府也该让位于贤,让更合适的人来保护军阁,保护国家和人民。”
云潇的心中一片震荡,忽然环视了一圈这座空荡荡的大宅子,阳光安静地投落于地面上,十一月的冷风让一切都显得有些落寞,颗颗细小尘埃隐约浮动,仿佛也在无声铭记着这座府邸壮阔的历史,萧千夜起身走到院中,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缓缓的吐出,低声道:“四百年了,是时候结束了。”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珠落玉盘,清脆空灵,却让云潇难以自制的泛起一丝哀伤,情不自禁的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他,呢喃自语:“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