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上前,目光看着苍梧之海,古尘紧握在左手,刀身的金光在暴涨,异色的眼眸在微笑,低语:“皇陵被摧毁的一刹那,我会用上天界的力量保护地基不受损,同时黑龙重创之时留下的魔气会失控爆发,引动整片海洋乃至整座流岛的魔物陷入疯狂,你会补刀吗?如果不会,那从现在起就该好好学习了,兴许很快就能用得上。”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苍梧之海上空,熟悉的刀锋一分三、三分六,继而分裂出肉眼数不清的迷离刀影,宛如千军万马踏平海底尘封千年的皇陵!
真的如他所言的那样,天昏地暗只在顷刻之间,蛰伏的魔物贪婪的允 吸着来自远古黑龙的气息,以惊人的速度汇聚、厮杀再分散,金线笼罩住整座流岛的同时,萧千夜提剑追出,光化之术如盛大的流星雨穿梭在高空的每一个角落,骨剑扫到之处,疯狂的魔物被直接搅碎,如一场灰色的雪,飘散而下,随风而逝。
帝仲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眼里也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赞道:“做得好,不枉我耐心教了你那么多年。”
萧千夜收剑回到帝仲身边的一刹,每况愈下的身体还是难以控制的剧烈喘气,天色泛出微微的白,已是长夜逝去黎明将近的时分,九嶷山的雪峰皑皑,第一次在苍梧之海呈现出清澈的倒影,宛如新生。
帝仲伸手扶住他,微微阖起了眼睛,不再排斥他的紧跟不舍,忽然奇怪的问道:“你恨我吗?”
他平复着呼吸,对这个问题并没有犹豫:“若是从国家的立场,我依然对你感激不尽,但若是以一个正常男人的立场,我确实对你恨之入骨。”
“呵呵……何必分的这么清楚呢?”帝仲也不意外这种回答,心中百感交集,许久反倒主动回避了这个问题,认真叮嘱,“走,去鹰巢拿回黄金权杖。”
:七界山
两人立刻启程回到婆门岛,还未抵达北侧的三途道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只见远方的流岛上空暴雨如帘,青色的闪电一道比一道雪亮利剑般砸落,然而如此恶劣的气候下,又有一尊黑色的大佛之影双手合十、闭目吟念着听不懂的梵语,巍然不动的伫立着。
“这种大佛……”萧千夜眉峰一紧,低声提醒,“我见过这种大佛,就在长安城外的流云寺,六欲顶的意欲使曾使用过相似的邪术,但其能控制的范围也不过一片竹林罢了。”
帝仲沉声思索,瞥见雨中飞舞的青竹,不由心惊:“是风冥的暴雨青竹!怎么回事,一个沈眠岁,竟然能让他这么兴师动众?”
话音刚落,无数白色的因幡在暴雨中摇曳起来,带着道不明的诡异,佛口呢喃而出的梵语化作肉眼可见的小箭开始和漫天的竹叶相互抗衡,两种惊人的力量在婆门岛的高空难解难分的纠缠在一起,而下方的流岛则被浓雾遮掩完全看不清楚内部状况,帝仲略一思忖,脱口:“巨鳌受惊一时半会跑不了,先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一前一后往战斗的中心掠去,很快就来到南侧高耸的七界山附近,这里的雨势已经大到能彻底遮住视线,但即使目光一片迷离,两人也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正在如雨后春笋般持续冒出来,帝仲低斥一声借助古尘搅散浓雾,这才惊讶的看见更多的因幡在狂风暴雨里只是悠悠的摇晃着。
迟疑之际,风冥的声音意外的传入耳中,显然有些不耐烦:“喂,这边,快过来搭把手。”
帝仲转身看着百米开外的同修,虽然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但对方手持的长剑青光暴涨,从剑身不断的渗出沾染着蚩王之力的雨滴,这些力量混在暴雨中,压制着下方被因幡影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骨变得行动迟缓,他和萧千夜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一人提刀助力逼退白骨,一人持剑快速清扫因幡。
带着神力的雨势越来越大,终于让七界山散去浓雾露出了耸人听闻的原貌,这座拥有着悠久历史的山脉仿佛人间炼狱,每一座山头都有一尊闭目吟诵的大佛之影笼罩其中,风冥收剑回到两人身边,神色严厉的解释道:“我本想将沈眠岁直接带回昆仑山交给你们处置,谁料追到这附近就被奇怪的法术所阻,那几尊大佛确实有很强的魔佛之力,似乎可以控制附近所有生物,因幡更是古怪,它可以召唤死灵,还能让其生前的白骨作战。”
帝仲凝视着大佛,他们位于七界山顶端,在浓雾散去的刹那间抬头往三人的方向望来,这一瞬间的视线对撞让他下意识的紧握古尘,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油然而生,风冥只是叹了口气按住他随时会出招的手,低声提醒:“七界山位于婆门岛的南侧,由七座高大的山连接而得名,但是其山脚下是丰沃的平原,有不少人口超过数百万的大城市,我观察过那些大佛,别看幻象出现在山巅,力量的源头还是和城市紧密相连,你这一刀会误伤无辜的。”
帝仲不动声色的松了松手头的力道,风冥托腮沉思,又道:“沿着山脉有一条大河,贯穿整座流岛,途径帝都那枝城,沈眠岁的巨鳌不见了,应该就是从河里逃走了。”
“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吗?”萧千夜有些难以置信,瞥见风冥不屑一顾的朝自己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的辩解,“你怎么着也算是半个上天界的人,在螺洲湾和他们大打出手,势必会让他们感觉到来自上天界独特的神力,这次我们过来婆门岛的时候是先去了北侧的三途道,如果沈眠岁能察觉到这种神力,那么提前应对甚至再次逃走也不是不可能,况且我刚才也说了,那些大佛和山下的城市息息相关,上天界虽然不管流岛事宜,倒也不至于冷漠到主动伤及无辜。”
萧千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完这句话风冥自顾自的想了好一会,总感觉刚才信誓旦旦的那些话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尴尬的笑了笑转过头不再看他。
帝仲随之也无声笑了,心中多有感慨,又道:“沈眠岁是个狂热的魔教徒,能几度散尽家财大肆修建寺庙,还借着国舅爷的身份将魔教捧为唯一的正统,强迫百姓按照规定礼佛拜佛,如此忠心耿耿,想必六欲顶那边也得给出些表示礼尚往来才行吧,那他身边必然还有能人异士,否则螺洲湾一片混战,怎么只有他和唐贤能平安逃走呢?”
风冥略一思忖,问道:“你是说他身边有六欲顶的人?”
“多半如此吧。”帝仲看向萧千夜,淡淡回答,“郭佑安都能请到一位意欲使亲赴中原帮他夺权,以沈眠岁的势力请到同级别的帮手应该不难的。”
风冥指尖再次勾苍穹之术,催动六欲顶的元素精灵试图一探究竟,最终仍是面容凝重的摇头叹道:“看不清楚啊,煌焰那家伙下手也太重了,从长安城回去之后我曾调查过波旬和六欲顶的一些情况,波旬被尊为魔佛,自上天界创立以来未见其真身在人界显露,六欲顶上设教主和大祭司,下设七情使和六欲使,再往下还有传教士,等级森严分工明确,并且近百年确实有大范围发迹的趋势,他们的目标从小型流岛,逐渐往婆门岛这种历史悠久的大国家发展,而且和山海集这样的黑市关系密切。”
帝仲神色冷淡的接话,似乎是故意在说给萧千夜听:“山海集这次元气大伤,一半有权有势的巨鳌之主都栽在了螺洲湾,剩下那些短时间内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了,不过黑市确实牵扯众多,手里还有不少连上天界都不了解的古怪东西,还是得乘胜追击一网打尽才好,这种东西和魔教类似,游走在正规的法条之外不受管束,只要不死,早晚还得发迹。”
萧千夜一言不发,风冥则好奇的再次眺望,自言自语的道:“魔教的等级就是按照教主,大祭司,七情六欲使和传教士来划分的,七情使,一般指人的喜、怒、哀、惧、爱、恶七种感情,而六欲使则为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和意欲,当初你在长安城很轻松就摆平了那个意欲使吧,如果是同级别的职位,实力差距会如此悬殊吗?”
萧千夜眉头紧锁,似乎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沈眠岁身边到底有什么人我不清楚,但苍礼手上有一朵可以一次开启几百条空间通道的金莲,我们从清水港出发,就是直接通过金莲空间抵达了螺洲湾,我在其内部待过一个月,那里面的灵力气息,似乎就和眼下婆门岛的大佛很像。”
三人不约而同的互换了神色,帝仲的心思显然还在北侧的三途道,虽说巨鳌受惊跑不了,但他还是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又生枝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沈眠岁也有类似的空间通道,否则他一定是要赶快回那枝城,毕竟那里是他的老巢,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古怪的东西能保他一命,你们去那枝城堵他,我回三途道找黄金权杖。”
“凭什么你回三途道?”萧千夜毫不犹豫的反对,帝仲不慌不忙的看着他,理直气壮的回答,“七界山和三途道位于婆门岛南北两侧,路途遥远,凭我来如自如,不会半路体力不支掉下去。”
萧千夜被他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他才在螺洲湾经历一场恶战,身体还未恢复又接连从婆门岛赶赴苍梧之海,之后一刻没有休息过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两次远距离的光化之术,是因为有风冥和帝仲同行才让他平安落地,他的身体强度原本就远不如上天界,皇陵毁坏的同时,又是他强撑着精神剿灭了附近被黑龙之血影响的魔物,想到这里,萧千夜这才反应过来,眉头紧皱盯着帝仲质问:“你是故意让我动手铲除苍梧之海里的魔物,以此消耗我的体力,自己袖手旁观的?”
“我可没有袖手旁观。”虽然被他一语道中的玄机,帝仲还是面不改色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将风冥刚才的说辞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皇陵建在地基的裂缝上,若是我不出手保护一下,地基会二次重创导致碎裂坠天,上天界虽然不管流岛事宜,倒也不至于冷漠到主动伤及无辜,我护着流岛,你追杀魔物,合情合理吧?”
“哼。”萧千夜显然并不信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帝仲只是微微一笑,“拿到黄金权杖之后我会回来帮忙,这样总行了吧?”
萧千夜懒得理他,帝仲也就转身离开,留下憋着一口气险些笑出声的风冥幸灾乐祸的说道:“帝仲这家伙是上天界法术学的最烂的,连我们一起使用光化之术,他每次也是最后一个到,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扬眉吐气的显摆自己的法术功底,哎,都说名师出高徒,他真是把自己的短板也毫无保留的传给了你呀。”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对方眼里锋芒毕露的光,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让风冥立刻止住了嘲笑,悻悻说道:“行了,他说了会回来就肯定会回来的,就算要骗你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是不是?我先送你去那枝城,我也会在流岛上空盯着的。”
:婆门岛
沿着七界山脉下的大河一路往北,那枝皇城其实就在平原的尽头处。
如风冥所言,沿途真的有几座人口密集的大都市,天色微亮就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昨夜那场暴雨和大佛的恶战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到下方的普通百姓,一大早热腾腾的粥铺餐馆迎着朝霞正准备开启新一天的生活,但他们开门营业的第一件事不是整理食材招揽客人,而是整齐划一的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恭敬的点起一炷香,双手合十虔诚的闭目祷告。
萧千夜和风冥并肩在高空观察着,即使是没有固定摊位的小贩,也会在这个时候前往熟悉的商铺一起礼佛,这个过程一直要等到香薰燃尽才会停止,店家将焚烧过后的香灰用特殊的神龛装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大堂正中心一尊木雕佛像的面前,所有人再次跪拜行礼之后方才开始做生意。
风冥的手指在空中精准的描画着婆门岛的地形图,点苍穹之术的精灵略过之处,宛如蜻蜓点水一般呈现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景象,风冥眉头紧蹙,显然是被那枝城附近过分密集的寺庙惊住了片刻,他好奇的数了一遍,又不敢相信的再次数了几遍,忍不住道:“那枝城的面积和飞垣的天域城差不多,但是围绕皇城,有十八座大庙,一百零八座小庙,粗略估计,单是驻庙的僧侣应该就超过十万人,啧啧,搞得和军队一样呢。”
“这么多?”萧千夜也被这个数字惊了一下,风冥还在继续观察着点苍穹之术呈现的画面,示意他一起看,“不仅仅是帝都,整个婆门岛到处都是供奉着波旬的寺庙,看来沈眠岁这位国舅爷真的是痴佛成瘾,难怪他作为山海集十方会议的二把手竟然还会缺钱,这要是每一座寺庙都修的大气磅礴,再多的钱也不够花呀。”
“他一个人痴佛成瘾,也没那么大本事让所有人跟着一起信佛吧?”萧千夜不解,喃喃自语,“而且波旬是传说中的魔佛,普通人怎么会信魔佛?”
风冥不置可否的摇头,笑道:“权力到达顶峰的时候,信仰可就由不得你本人选择了,信则活,不信则死,换做你,你信不信?普通人不在乎皇位上坐的什么人,不在乎自己每天拜的是什么佛,只在乎能不能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你呀,亏你还是飞垣帝都城的权贵公子,怎么简单的道理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飞垣不一样。”萧千夜罕见的反驳了风冥的说法,不知是什么样复杂的感情让他抿唇沉思了许久,目光微沉,“飞垣对日月双神的后裔、也就是现在的明氏皇朝非常的尊敬,这也是皇室历经碎裂坠天之后依然能快速笼络人心的根本,没有信仰,单靠权力强行逼迫的政权是不会长久的。”
“是么……”风冥随口笑了,毕竟作为上天界的一员,他自然对自己同修留下辉煌皇朝的历史清清楚楚,于是将目光转向那枝城,一边聆听着点苍穹之术里元素精灵的呢语,一边语重心长的道,“婆门岛也是一座拥有着悠久历史的流岛,不过和飞垣稳定的统治不一样,他们已经改朝换代很多次了,一定要类比的话,倒是和中原的发展有几分相似,中原五十年前因魔教之灾引发战乱,婆门岛五十年前也曾发生过一次变革,并且当年那位险些被赶下去的皇帝就是在沈眠岁的父亲、沈万康的帮助下重新登基称帝,从那以后,沈家的女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皇后,沈万康也一跃成为国舅,到了沈眠岁,也不过是第二代而已。”
“又是魔教。”萧千夜习惯性的转动着骨剑,神色是毫不掩饰的厌恶,风冥急忙提醒,“中原那个魔教确实是装神弄鬼,之所以能那么快被你们铲除,也是因为教王本身只是一个迷恋神女幻影的普通人,但婆门岛可不一样,虽然还不清楚魔佛之力究竟是从何而来,但他们确实拥有让我也倍感棘手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