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回去。”云潇一口拒绝,凤九卿蹙眉骂道,“之前不是你吵着困了饿了找完这家就回去睡觉的吗?”
“我现在不困了嘛。”云潇嬉皮笑脸的接话,气的凤九卿脸色一白,“你动作太慢了,要不是你磨磨蹭蹭的,整个苏州城我都找完了。”
云潇也是不甘示弱的看着他,一字一顿提醒:“我可没有打碎过东西,也没有惊动别人的家仆。”
凤九卿被她怼的说不上话,再瞥见她笑嘻嘻的挽着萧千夜的胳膊冲自己使鬼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找着理由催道:“总之你赶紧回去,先把这身夜行服换下来,我都说了不需要穿成这样,你是担心别人看不出来你有问题?”
她还想再争辩的时候,萧千夜赶忙插话打断了父女两的争执:“阿潇,你先回客栈去,正好我大老远赶过来也有点饿了,让店家准备点宵夜,一会我回去吃。”
云潇抿抿嘴,虽说心底还是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听话的走了,凤九卿看见她判若两人的态度,忍不住嘀咕:“你现在是只听他一个人的话吗?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白养你了……”
“您也没养我呀,我是我娘一个人带大的。”云潇嘀嘀咕咕的念叨,倒是把凤九卿说的哑口无言,只能悻悻作罢带着萧千夜一起往城南走。
苏州城的夜晚到处都是莺歌燕语,从酒楼里传出歌姬婉转悠扬的乐曲声,配合着月光下小桥流水的风景,莫名让人平添了一份哀伤,凤九卿走在前面,萧千夜跟在后面,两人之间本就没话说,这一闹气氛愈显尴尬,到底是在关于女儿的问题上太过理亏,凤九卿虽然不开心,但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他随手用灵力勾勒出玉佩的样子,忍了一口气没话找话的叮嘱:“等下我们要去的那一家是苏州城最大的盐商,垄断了江南道几乎所有的交易,秋水的那块玉佩价值不菲,如果真的被人买去,多半是被有钱人买走了,你找的时候认真点,别漏了。”
萧千夜看着凤九卿指尖幻化的玉佩,不由疑惑:“师叔很小的时候就把它典当了,后来也只和阿潇一个人提过此事,你是怎么知道这块玉佩的外形,甚至连上面的图案都清清楚楚?”
凤九卿白了他一眼,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函扔给他:“云家兄弟给我回了信,据说当年温兆钦的父亲温学海拼死抢出老将军幼子之后就连夜逃到了漠北,后来将其转交给了一位信得过的老友抚养,在临走前留下了一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那块玉是老太君传给唯一的女儿的,只能凭借记忆画了下来,云家兄弟回到漠北之后也和云公提起过你们敦煌一行发生的事情,他也怀疑秋水就是当年走失的小妹,所以让人把这东西给了我,希望我能找到玉佩,也算是圆了云公这么多年找到小妹的心愿了。”
说着凤九卿将灵力幻化的玉佩放大,指着上面复杂又精致的图案示意他看:“这枚玉佩只有半截拇指大小,半面乳白、半面翠绿的撞色,白色的那一面刻着十八种不同的图腾,绿色的那面则是从十八种图腾中各取一部分合成了一个大图腾,漠北的文明我不懂,只听说不仅有很多民族,还有不少逃难过去然后定居的中原人,我看这种拼凑手法的图腾,应该是某些部落、帮派或者家族惯用的,那位独守王府直至兵败门破也不退缩半步的老太君,看来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啊。”
“云家兄弟没有说过老太君的来历吗?”萧千夜更是疑惑,凤九卿摇摇头,“云公被温学海救走的时候才两岁多,什么都不记得,云家又被史官刻意的抹去,老太君的身世更是扑朔迷离没有一点记载,只知道是在漠北和老云公相识,然后才跟着他回到了中原,云业将军是大名鼎鼎的镇北王,但妻子竟然一辈子没有接受任何封赏,只是按照中原人的习惯,称呼其为‘老太君’罢了。”
“哦?”萧千夜若有所思,再看灵力构成的玉佩更觉得又添了几分神秘,凤九卿边说话边摇头,似有万千感慨:“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秋水年轻的时候曾多次下山找寻自己的身世,每一次皆是无功而返一点线索也没有,谁能想到真相不在江南水乡,而是在千里之外的大漠敦煌呢?你们人类总喜欢说因果轮回,善恶自有天定,当年温学海赤胆忠心救下了老云公的孩子,如今你们也阴差阳错救下了他的孙女,兴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双天神的眼睛在看着呢?”
“天神吗……”萧千夜低声接话,眼前闪过鹰巢内那个模糊的光晕,不由压低语调,“我此番倒是真的遇见了一位真神。”
凤九卿赫然顿步,刚才还纷飞的思绪也立刻紧张起来:“你该不会说的是……”
“嗯,是他。”萧千夜的神色看起来倒是颇为冷静甚至有几分冷淡的,“神界天帝。”
凤九卿的心砰砰直跳,这么震惊天下的大事竟然从萧千夜口里波澜不惊的吐出,让他一时分不清真假,萧千夜终于停下脚步,脸色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倒是没有和我说太多,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帝仲则是被他的碎片之力影响去到终焉之境、最终获得他‘心’之碎片的特殊存在,对他而言,帝仲几乎等同于他在人界的化身,我从那枝城赶到唐贤的鹰巢之时,他们已经在那里了,我不知道他和帝仲都说了些什么,唯一知道的是他帮帝仲恢复了身体。”
凤九卿愣愣追问:“恢复了身体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萧千夜转过来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凤九卿,顿了顿才解释道,“帝仲从苏醒至今一直都是神裂之术的状态,为此他不得不依赖我而活,虽然可以自行离开我,但时间、距离皆有限制,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身魂俱散,但是现在他恢复了身体,理论而言我对他已经没有作用了。”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凤九卿的脑子瞬间闪过无数个恐怖的念头,喃喃自语,“他之前虽然不能杀你,但也压着你的理智几个月清醒不了,现在他再无后顾之后,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萧千夜只是平静的笑着,忽然间吐出了这样一句话,好像并不在意对方的忧虑,“我也管不了他,他想杀我就来吧,反正他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我们早就不再是一开始那种关系了。”
“喂……”凤九卿尴尬的咧咧嘴,继续问道,“然后呢?天帝还和你们说了什么?”
萧千夜低着头回答:“说黑龙半心可以引出阿潇火种中混杂的魔血,现在那东西被帝仲带回了无言谷,说是要找烈王先看看有没有危险。”
凤九卿眯起眼睛认真思考:“火种被若寒带回了浮世屿,无论是你们回去,还是她回来,都还需要一点时间,先让烈王看看也好。”
萧千夜似是顿了一秒,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吞了回去,凤九卿也没注意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担忧,下意识的追问:“还有呢?”
萧千夜不动声色的隐瞒了刚才的情绪波动,继续说道:“还说了魔教的事,六欲顶信奉的魔佛波旬确实是来自魔界,据说当年那场神界浩劫影响极为深远,连魔界也受到牵连导致波旬居所他化自在天的一面镜子破碎后坠入了境界的通道,那面镜子能将照射过的诸魔以影子形态凝聚,天帝和魔首尊曾经联手找回过一部分,但碎片散落六界,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魔界的东西啊,难怪力量如此强悍。”凤九卿正色蹙眉,心中也是忧虑万千,“我这次去昆仑山看过你几个师弟的情况,虽说没有恶化,但也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长此以往会伤了元气,生不如死的。”
萧千夜叹了口气,神态宁静的直视着前方,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凌波毕竟是我师弟,我会亲自去六欲顶毁掉镜子的碎片,正好也能将那伙魔教徒一网打尽。”
凤九卿并不意外会听到这句话,只是内心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满,“你忙里忙外,忙东忙西,不要忙到最后,连最该照顾好的人都照顾不周。”
两人一前一后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凤九卿的嘴角浮出一个笑意,带着淡淡的哀伤和遗憾,眼神也是黯然的:“难怪你会这么好心主动陪我出来找玉佩,是想故意支开她告诉我这些事情吧?帝仲的目的不明,煌焰的状态不稳,破军的情况更是扑朔迷离,天帝偏偏又这种时候忽然现身,你一个普通人,拿什么和这些真神、近神、伪神斗?”
“我并不想和他们斗。”萧千夜轻声纠正凤九卿的话,眼神空茫的凝视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我从小的心愿就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娶一个心爱的妻子,过最普通的生活罢了。”
“真没出息,和潇儿一样没出息,难怪她喜欢你,你们就该找个安居乐业的地方提前退休养老。”凤九卿嘴上骂了一句,心头却是感慨万分,很多话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只是罕见的以父亲的语气温柔的扯开话题,“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既然来了,先陪我找到那枚玉佩吧,那可是你师叔……是你娘的遗物啊。”
萧千夜的身子微微一震,终于还是克制着情绪,立刻大步跟着凤九卿往城南的大宅院走去。
:另寻他法
这家豪宅大院从几十米外就安排了守夜的家丁,虽说都是些看起来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小角色,但一个个衣着整齐,还带着铠甲护胸手持兵器,俨然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凤九卿冲他招招手,两人一起找了个隐秘的树下,他用手指在地面上勾苍穹之术,风灵和土灵受到吸引一跃而出,凤九卿不急不慢的检查着,还不忘和他解释:“我的点苍穹之术没有上天界那么强,只能在近距离、小范围内施展,而且元素精灵也没有他们召唤的强,所以也只能确定有玉器、宝石存放的地点,再根据这些大致的方向亲自过去寻找。”
萧千夜皱着眉头,点苍穹之术固然强大,但对于找寻玉佩这种一没有生命气息、二没有明显特征的小物品还是非常困难的,况且眼前这些大户人家,除了可能会有私藏的小金库以外,那些个夫人小姐乃至丫鬟婢女身上带着些玉器也很正常,如果真要摸进去找,除了翻箱倒柜,岂不是还得私闯闺房?
就在他迟疑凤九卿到底要怎么找的时候,风灵已经无声无息的掠入了府邸,凤九卿闭目感知着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的呢喃之语,一本正经的说道:“果然是大户人家,这宅子里的玉器上上下下加起来可能有几千件吧,难怪都说江南道的盐商富可敌国,连皇帝来了也是由他们负责接待玩乐,看来今晚是别想休息了,你从东院进,我走西院,要是翻到差不多的先拿出来再说。”
说完他就真的准备再次翻墙潜入,萧千夜头皮发麻的一把又把凤九卿拽了回来,有些尴尬的咧咧嘴,找理由说道:“我第一次,先跟着你学学……”
凤九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骂道:“这还需要学?你那么好的身手,先翻墙进去,然后推门进房,最后把箱子柜子全检查一边,有像的就带走,没有就直接撤,这么简单的事,还要学?”
“这个点人家该睡了。”萧千夜鬼使神差的回答,凤九卿差点笑出声,“你见过哪个贼大白天进去找东西的?”
“你承认自己是贼了?”虽然还在和他贫嘴,但萧千夜已经一不做二不休硬跟着凤九卿一起潜伏进了西院,毕竟是个豪门大院到处都有值夜的家仆,凤九卿只能忍了一口气和他一起先找到了金库,悻悻辩解,“偷了东西的才叫贼,我虽然一路翻了几十家,但一件东西都没顺手牵羊,就算是不小心打碎了几个镯子花瓶,也放了足以赔偿的银子在旁边,你见过哪个贼像我这么善良?”
“你哪来的银子赔给人家?”萧千夜一边学着他的样子开始翻箱倒柜,一边莫名有几分好奇他们这一路发生的事情,凤九卿得意洋洋的哼笑,冲他狡黠的挑了挑眉头,“我反正是没有钱,我不用吃饭不用睡觉,是个活了几千年不老不死的怪物,钱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怎么可能出门还带钱?更不可能像你一样找个差事认认真真凭本事拿俸禄,你说是不是?”
萧千夜转过来,正好看见凤九卿那张笑的不怀好意的脸,嫌弃的重复:“所以我才问你哪里来的银子赔给人家?不会又是随手在街上找了几个冤大头‘借’的吧?”
“那多麻烦,而且我带着潇儿一起,根本不差钱。”凤九卿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意味深长的看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萧千夜,故意顿了一会才拖长语调幽幽念道,“我说了我本人不用吃饭不用睡觉,是个活了几千年不老不死的怪物,其实潇儿和我一样也不需要那些东西,但是她就是喜欢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她身上带着好多金银珠宝呢,随手卖一件够我们用好久了。”
萧千夜尴尬的看着咧嘴大笑的凤九卿,不用猜他都清楚那些珠宝肯定又是大哥塞给她的,凤九卿仿佛能够窥探他的心意,阴阳怪气的嘲讽:“你大哥出手可真是阔绰啊,你看看你一身穷酸样,一年四季都穿着那身军服吧?再看看你大哥,人家穿的是倾衣坊定制的衣服,随手塞的零花钱都是价值连城,不过你还是劝劝他,让他下次别送给潇儿了,她根本就不懂行,送给她浪费,不如送给我。”
“她喜欢怎么用就怎么呗,反正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收来的贿赂,指不定还是阿潇不知不觉里帮他销赃了。”萧千夜冷声接话,面无表情的继续翻着面前的一个大箱子,凤九卿偷偷好笑,这兄弟俩虽然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性格上真是天差地别简直不像一个爹妈生的,凤九卿不嫌事大的调侃,“也是,毕竟你还是身居高位,虽然天天神出鬼没,至少不能落人话柄……”
“快找玉佩吧。”话音未落他就被萧千夜打断,凤九卿也识趣的闭嘴换了话题,这个江南富商的小金库属实让人惊讶,单是金条金砖就装了几大箱,数不清的珍宝分门别类的摆放在各自的位置上,当真琳琅满目璀璨光华,可惜的是两人仔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相似的玉佩,凤九卿叹了口气,对这种结果其实一点也不意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熟练的说道:“这应该是没有了,去房间里找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