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萧千夜欲言又止,凤九卿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个明显的事实,“玉佩本来就是戴在身上的,当然要进房间里搜身。”
萧千夜一时语塞,半晌才蹙眉质问:“你这一路就带着她翻墙入院,还进卧房搜身?”
“她没进过有男人的房间,这点分寸我还是知道的。”凤九卿显然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萧千夜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低道,“她是你女儿,你不要总是带着她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凤九卿笑了笑,并不在意:“我就是个三教九流,不在乎那些东西。”
他并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的不在乎,因为说完这句话凤九卿就毫不犹豫直接钻进了另一边主人的卧房,此时的富商正抱着他不知道第几任小娇妻呼呼大睡,丝毫没有察觉到床边无声无息站了一个人影,指尖的火焰勾勒成线钻入被褥中,紧贴着衣服上下摸了个遍。
凤九卿一个人检查着卧房,还是和之前一样一无所获,再等他走出房间准备换个地方如法炮制的时候,萧千夜终于忍不住按住他的肩膀使了个眼色,低道:“你这么找要找到猴年马月?且不说师叔对流浪时期的记忆很模糊,就算精确了范围,你也不能确定那块玉一定是被有钱人买去,兵荒马乱的年代,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看那玉佩上的图腾非常的特殊,与其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不如换个角度,先试试找找那些图腾的线索。”
凤九卿的嘴边突然露出了一丝微弱的笑意,这些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千夜,如果让你在飞垣找这枚玉佩,我相信你能动用到很多人脉关系事半功倍,可如果换个陌生的流岛,你举目无亲,对它的一切都非常的陌生,而你唯一的线索就只有玉佩可能遗失的范围和它的大致形状,换成你,你能怎么办?”
萧千夜微微动容,他虽然是师承昆仑山,但因为昆仑本就是个远离中原腹地与世无争的修道之地,所以他对这片广袤的土地也了解甚少,凤九卿眼神冰冷,一字一顿:“就算是愚公移山我也要试一试,毕竟我唯一的优势是生命,我有无限的生命去做同一件事情,你放心吧,我拖上潇儿也不是真的责备她不去找寻秋水的遗物,只是想多和她相处相处,她毕竟是我和秋水的孩子,而我……一天父亲的责任也没有尽到。”
“我有办法打听。”萧千夜只是短短地吐出一句话,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跳出了大宅,提醒,“你既然前不久去过昆仑山,应该知道我师姐新收了几个徒弟的事吧?他们都是当初被我和阿潇从敦煌意外救回来的,其中有个叫孙蝶的小姑娘,她爹就是现在的贤亲王,才斗倒了郭佑安郭丞相,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他在追查魔教的同时也调查过很多被抹去的历史,我去找他,或许他知道这些图腾的来历。”
凤九卿只是隐居在昆仑山,知道前不久新入门了几个特殊的弟子,但对于其中一个是当朝贤亲王之女一事则是丝毫没有关心过,萧千夜摆摆手,显然不想继续这种大半夜偷偷翻墙进去做贼的勾当,找着理由拉着凤九卿原路返回客栈,边走边道:“我好歹帮他铲除了异己,他女儿也得喊我一声师叔呢,这点举手之劳他应该不会拒绝的,正好我也想回一趟长安再去那间慈藏寺转转,那地方和六欲顶有牵连,还是得给他提个醒才好。”
凤九卿没有再说什么,郭佑安死后贤亲王的势力可谓一手遮天,若真的能得到他的帮助,确实比他自己漫无目的的找要有效的多。
:野史
云潇才从街市买了些宵夜,一扭头看见萧千夜和凤九卿竟然这么快回来了,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给两人倒了杯温茶,没等开口询问,凤九卿迫不及待的道:“潇儿,你收拾一下行李,一会吃饭完我们就走。”
“走?走去哪?”云潇不解的看着他,凤九卿指了指萧千夜,“他不是认识贤亲王吗?这么好的人脉关系不用白不用,我们当然是连夜回长安去找那位王爷。”
云潇咧咧嘴,小声嘀咕:“我们不是才从长安过来……”
“也不远,你们用御剑术,我直接光化过去,刚才回来的路上我们已经商量过了,贤亲王在长安城外有个金屋藏娇的别院,就在那里集合吧。”凤九卿随口回答,脑子里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结果,云潇连连摆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认真叮嘱,“喂喂喂!这话您在我们面前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这么口无遮拦的!好歹是有求于人,态度好点嘛!”
“好好好,你们赶紧吃饭。”凤九卿翻了个白眼随口应付,云潇也懒得和他贫嘴,疑惑的望向萧千夜,“那至少先告诉我你这次去婆门岛都发生了什么吧?”
“边走边说。”凤九卿毫不犹豫的打断女儿的话,往嘴里塞了几口食物就再三催促起来,知道他心急,萧千夜也是配合的随便吃了几口就结了账出发,骨剑载着两人连夜从温和的江南水乡再次来到富饶的京城,不同于上次的细雨霏霏,这次则是一路的艳阳天,那些盘旋在长安上空的神秘乌鸦,穿行在街头巷尾的诡异黑猫也都不见了踪影,整座城市看着欣欣向荣,当真是一副千年古都的繁华盛景。
凤九卿比他们早到一步,清晨的水雾让空气有些湿冷,而这些氤氲则是某种用于掩饰踪迹的法术,凤九卿顿步观察,余光已然瞥见有大片的黑影从头顶掠过,显然是被这位不请自来的陌生客人惊扰,用于观察守卫的乌鸦群正在向山庄内部的主人发出尖锐的警告声,就在贤亲王的心腹暗鸦如临大敌的准备出来一探究竟之时,骨剑如一束流星直接坠落在凤九卿身边,萧千夜大步上前,主动亮明了来意。
暗鸦透过乌鸦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赶紧吩咐隐娘将客人带到院中,连一直隐居在此的白雅也被惊动亲自出来迎接。
“太皇太后!”云潇当然还记得这个传奇一样的女子,脱口竟然叫出了白雅曾经的名号,大病初愈的女子脸上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苍白,不过摆脱了郭佑安的控制之后,倒是比上次见面稍微长了一点肉,看着也精神了很多,白雅惊喜的上前握住云潇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轻笑,“太皇太后早就死了,还是王爷亲自主持的葬礼,举国上下无人不知,从今往后你还是喊我阿雅吧!刚才乌鸦忽然尖叫警告,我还以为又是郭老贼的余党负隅顽抗,搞了半天原来是你们来了!隐娘,快备些上好的菜肴酒水给客人接风,暗鸦,你赶紧进城通知王爷。”
“是。”两人同时回话,白雅热情的给三人倒了茶,俨然已经是一副云隐山庄女主人的架势,又好奇的看了看和他们同行的凤九卿,低声问道,“云姑娘,还没请教这位是……”
“这是我爹。”云潇马不停蹄的赶了一整天的路,这会连喝了几大杯水才舒舒服服的拍了拍肚子,白雅眨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云潇咧嘴笑嘻嘻的重复,“阿雅,他真的是我爹啊,别看他一副小白脸的模样招女人喜欢,其实已经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了。”
“咳咳。”凤九卿尴尬的打断女儿,白雅捂嘴偷笑,赶紧又给他斟茶递上,“上次多亏云姑娘帮忙,要不然我早就死在凤鸾宫里了,白雅以茶代酒,多谢三位。”
“他又没帮忙。”云潇拉住白雅让她别忙活了,凤九卿转过脸懒得和女儿贫嘴,白雅让人端了些她爱吃的小食甜品上来,这才步入正题的问道,“你肯定不是特意回来看我的吧?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但说无妨。”
既然女主人都开了口,刚才还黑着脸的凤九卿立刻不假思索的取出云家兄弟绘制的玉佩图递给她,简单的解释了事情的始末,白雅认真看着,恍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于是回道:“我十几岁就入了宫,半辈子都在宫里呆着,郭佑安对我起了疑心之后,安排了不少人严密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为了不让自己太过空虚,我就让宫女太监搬了不少奇闻杂志放到寝宫里,只要不涉及政务,看看闲杂书他也不会管,这玉佩上所刻的十八种图腾我好像有印象,你们别急,等王爷回来,我让他再仔细查查。”
凤九卿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他沿途翻墙入院,在几十户人家里大费周章的找寻无果,竟然这么快就在云隐山庄找到了线索!
萧千夜也没有想到事情进展会如此顺利,还是不放心的问道:“真的有印象?这可是十八个不一样的图腾啊,而且你看玉佩的另一面,是将十八种图腾各取了一部分,组成了一个新的图腾。”
就在此时,贤亲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双尖锐的眼睛只是轻轻一扫就将白雅手里的玉佩图纸尽收眼底,但他想也没想,直接反驳:“不对,公子其实说反了,并不是十八种图腾中取了一部分组成了绿面上的大图腾,而是从大图腾上分割了一部分重新绘制了属于自己的新图腾。”
“王爷回来了。”白雅起身相迎,帮他换下了外袍,贤亲王也根本不避讳她曾经是自己父亲的妃子,温柔的牵着她的手一起坐下,两人看起来已经是恩爱的夫妻关系,这种事情他们三个外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刚才的话题,“王爷莫非见过这枚玉佩?要不然不可能一眼就能看出玄机吧?”
“玉佩我没有见过,但是上面的图腾我确实见过。”贤亲王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只是在扳倒死敌郭佑安之后少了一分隐忍多了一分意气风发,他示意白雅将画平铺好,解释道,“应该是在一本前朝的野史上见过类似的,不过前朝覆灭至今已有四百多年,野史的可信度要各位自己斟酌了。”
一开口就是官场惯用的模棱两可,萧千夜倒也不奇怪,直言不讳的作揖:“还请王爷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调查过你的事情,来头不小嘛。”贤亲王冲他微笑,明明是个温和的弧度,却总给人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据前朝野史记载,开国皇帝李洵是草莽出身,在一个破旧的小渔村打渔卖鱼为生,后来被地方官吏欺压到忍无可忍,于是带了十八个结义兄弟白手起家,一路召集志同道合之辈组成军队杀入京城,自立为王成为一代传奇,这十八人在功成名就之后也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各个封官加禄,各个都是英雄好汉。”
贤亲王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感慨的叹道:“可惜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呐,草莽出身的兄弟虽仗义但也容易冲动,加之又是武将,看不惯朝里的勾心斗角,时间久了再好的兄弟也抵不过君臣之别,总会心生间隙,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矛盾无法排解,其中有一位兄弟执意辞官,李洵已为天子,可心中始终惦念着那点出生入死的情义,于是他做了一件事——他亲自设计了一个图腾,将其中的一部分拆开做成玉佩赠给了兄弟,允诺其有难随时可以回朝求助,兄弟也是感激不尽,同时允诺如若李洵有难,天涯海角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出手相助。”
贤亲王的手指轻轻拂过画上的玉佩,仿佛也被几百年前那段埋没的历史所动容:“我之前说了李洵是草莽出身,所以他设计的图腾没有参考任何东西,什么龙、凤、麒麟、貔貅之类的统统都没有,他就是按照回忆里几位兄弟所喜欢的东西拼凑而画,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偏远罕见的少数民族所用,等到他晚年的时候,最后一个陪着他打江山的兄弟也准备告老还乡了,他截取了图腾的最后一部分相赠,没几年就驾崩了。”
贤亲王叹了口气,语调一转变得严厉:“时间一晃就是两百年,前朝也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末代皇帝李禹连玉玺都不在乎,命人拿着开国先祖的玉佩去找当年的兄弟后裔相助,就在城破国灭的那一天,真的有十八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杀入混战的皇宫救走李禹,从此下落不明,我朝的太祖担心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也曾几度找寻其下落,可惜皆是一无所获,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三人默契的互换了眼神,凤九卿双手捏出粘稠的冷汗,低声对云潇问道:“云家兄弟有没有说过老太君的本名叫什么?”
“老太君本名‘李澜’,似乎是个会引起波澜的名字呢。”贤亲王主动接下了话,萧千夜的心砰砰直跳,坦白说在敦煌城意外得知镇北王云业将军旧事的时候他就震撼无比,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君的过去更是让人瞠目结舌,漠北地域辽阔民族众多,素来有很多为了逃避战乱隐居过去的中原人,莫非那十八个神秘人救走了李禹之后也是辗转去了漠北,前朝的亡 国之君……还有后人?老太君,该不会是前朝的公主吧?
“都是四百多年前的旧事了,而且野史嘛,肯定是有杜撰的,我闲得无聊的时候才会翻翻看看打发时间罢了。”贤亲王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显然也知道老太君的身份曝光并不是什么好事,立刻就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过去,一边用茶盖拂着茶沫,一边意味深长的接道,“上次你帮我铲除了反贼郭佑安,之后向我提过一个条件,那就是将五十年前被抹去的镇北王云业的真相公之于众,我好歹是个王爷,答应了自然会做到,可惜老太君一生没有接受任何封赏,我也只能顺带提了一嘴,其它的爱莫能助了。”
自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萧千夜点了头无声的谢过,贤亲王还是保持着微笑:“公子突然到访是为了这块玉佩吧?哎,小蝶死活赖在昆仑山不肯回来,你若是能教她几招防身,我就帮你找回玉佩,如何?”
“当然。”萧千夜爽快的答应了,两人似乎飞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贤亲王放下茶碗认真看着他,忽道,“公子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找我吧?可需要借一步说话?”
萧千夜神色豁然凝重,低道:“实不相瞒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王爷行个方便,您曾经和我提过郭佑安所建的那间慈藏寺,说是自建成起就不断有过去拜佛的百姓染上怪病,虽不至死却会导致不断消瘦衰弱,直至生不如死,前不久中原沿海一带也曾爆发过类似的情况,我的同门师弟也不慎中招,我多番调查发现确实和魔教有关,希望王爷能遣散寺内的僧侣和信徒,我想单独过去检查一下。”
贤亲王的手失态的一颤,意识到事关重大,抬眸望向门边命令:“暗鸦,你立刻去办,慈藏寺方圆二十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慈藏寺
有贤亲王出面,慈藏寺一天之内就撤离的干干净净,连同僧侣们养的野猫都消失不见,暗鸦奉命给三人带路,指着中心大佛堂新换的佛像介绍道:“慈藏寺虽是郭佑安所建,但这十几年来香火不断,很多百姓其实并不在乎它到底是何人所建,还是照常过来求佛拜佛,所以王爷并没有直接将整个寺院拆除,只是让人换掉了曾经供奉的佛像,还调查了驻寺所有僧侣的背景来历,撤换了新住持,不过郭佑安还有一些残党,经常冒险进来不知道要找什么。”
“找东西吗?”萧千夜若有所思,想起在婆门岛摩罗寺发生的事情,追问,“王爷拆除那几尊佛像的时候可有发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