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鸦想了想,连忙带着他来到最大的佛像下,又将和贤亲王汇报的乌鸦同时招出放在一边,指着座莲说道:“原有的大佛拆除之后曾在下面发现过一个神秘的图案,无论是砸是敲都毁不掉,后来王爷让银鸦请了不少门派过来询问,但没人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最后还是集众人之力以法术暂且封印,又命人重新制作了一尊大佛放在原位掩饰,算算时间都有大半年了,倒是没什么异常发生过。”
萧千夜探手检查,果然是能感觉到有法术的力量在窜动,低声提醒:“你们退远一点,魔教是利用一种名为‘法门’的东西和总坛六欲顶联系,你刚才说的那种神秘图案就是法门,它能将从四面八方汲取而来的精气神之气汇聚,供施术者吸食获得强健的身体和远超常人的寿命,汲取到一定程度之后,法门会无止境的扩张开始汲取全部生命的力量,等到成型则会被六欲顶收回,而被它侵蚀过的土地将会寸草不生。”
暗鸦听得心惊肉跳,连同那只传音的乌鸦好似也张了张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贤亲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严厉而充满了忧虑:“难怪郭老贼一把年纪了还如同壮年,我一直以为是十绝谷的功劳,果然还是和魔教扯上了关系,上次在流云寺偷袭我的那个意欲使就是魔教的人吧?”
“嗯。”萧千夜也是极为认真的解释,“六欲顶的魔教和敦煌的魔教并非同一路人,敦煌那批是故弄玄虚,所用手段多为招摇撞骗,但是六欲顶的魔教信奉魔佛波旬,他们手上确实有一个来自魔界的东西,更加危险、更加隐蔽,势力也不容小觑,还好他们等级森严,又没有太多的涉及中原地域,郭佑安虽然贵为丞相,但接触魔教的时间应该不长,所以法门只是初步成型。”
“魔界……”这两个字显然让这位人类的王爷倍感压力,萧千夜只是笑了笑,安慰道,“王爷不必担心,只是一点点不慎掉落的物品碎片,本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的利用,这才大肆宣传搞了一个魔教出来,放心,他们召唤不了波旬真身,只是在自欺欺人,自取灭亡罢了。”
贤亲王眉头紧蹙,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如此凶险的隐情,厉声追问:“你的意思是慈藏寺建成之后那场源头不明的瘟疫,还有如今沿海爆发的小规模瘟疫,都是郭佑安从魔教学来的法术?”
萧千夜已经暗自提力将新筑的佛像整体往上抬升,露出座莲上残留的法门,骨剑落入掌心勾起锋芒的剑气:“多半如此了,郭佑安接触魔教的时间不长,在魔教的地位也不高,如果只是用金钱交易的话,那么对方安排一个实力一般的意欲使过来,顺便教他一点禁术稳住这个财力雄厚的大金主也就不奇怪了,毕竟这种法门需要几十年才能成型,魔教根本不急。”
他在说话之间已经轻而易举的毁掉了法门,果然整个慈藏寺微微一怔,连树上栖息的小鸟都受惊飞起,萧千夜舒了口气,接道:“那些所谓余党并不是为了一个已经被处死的郭佑安而来,他们应该是为了这个东西来的吧,毕竟只要见过这种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能力,换了谁也得心动,现在我已经将法门彻底毁去,他们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了,王爷放心。”
贤亲王的笑意有些神秘莫测,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旋律:“斩草除根,公子倒是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了,这次想要什么?总不可能又是要钱吧。”
“根并不在这里。”萧千夜低头处理着法门残留的力量,眼神一点点凝重起来,“即使杀了郭佑安破坏魔教留下的法门,禁术带来的恶果也是长久的,真想斩草除根就必须彻底摧毁六欲顶。”
“哦……那我就爱莫能助了。”贤亲王很直接的回答,笑了笑,将话题引回原点,“昨天你们提到的那块玉佩我已经命人去找了,那东西虽是前朝皇室的遗物,但毕竟已经过去四百多年,没有几个人真的知道它的来历,多半还是被什么富商买回去收藏了,如果找到,我是送到昆仑山,还是直接送到飞垣、公子您的府邸上呢?”
“送到昆仑山吧。”显然并不想这位野心勃勃的王爷对自己的国家太感兴趣,萧千夜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贤亲王呵呵笑着,嘱咐:“暗鸦,你再去别的地方检查一下慈藏寺的情况,如果还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请公子过去好好看看,务必不可有遗漏,我让隐娘准备些菜肴美酒,回来好好感谢几位。”
暗鸦识趣的退出了佛堂,一直没有开口的凤九卿这才上前又检查了一会那个已经被毁去的法门,勾起火焰感知着残留的法术,忽然挑了挑眉头冷哼:“这王爷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云潇跟着他一起凑过去,凤九卿望着萧千夜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这个法门并不算很强,就算砸不毁敲不掉,以贤亲王手下那一群能人异士的手段也不至于束手无策,请中原各门各派过来一起商谈对策,应该是为了让那些对政坛不甚了解的武林中人也对郭佑安嗤之以鼻,至于以法术封印而非捣毁……我猜他可能也想尝试那种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能力吧。”
萧千夜淡漠的说话,将佛像原封不动的放回了原处:“他是个和郭佑安对抗了几十年的王爷,怎么可能是善茬?不过他既然要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演给天下人看,那我直接毁了法门也是合情合理,他没有阻止是因为相比郭佑安,他还不算太心狠,知道不能拿一个国家的存亡来换取自己短时间的力量,就冲这一点,在我们和他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姑且还是可以信任的。”
凤九卿满不在意的笑了笑,他是个混迹三教九流之辈,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自然不会引起丝毫的情绪起伏,看着面前这尊披了一身金色袈裟的大佛,毫无敬畏的叹道:“我这个人不信佛不信教,只相信求人不如求己,对了,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六欲顶 我也去过,被冥王破坏的很厉害,尤其是南侧魔教活动的那一带,啧啧,简直是惨不忍睹,我连下脚走路都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面,全是残骸。”
萧千夜果然转过来看着他,凤九卿直接靠在了佛像上,直言不讳的道:“你既然知道了魔教的起源,为什么没有直接过去六欲顶斩草除根?我猜应该是身体的状况又出了问题,导致你没办法在不依赖上天界的前提下独自使用光化之术前往千里之外的六欲顶,只能退而求此次先回昆仑山稍作调整,是不是?”
被他一语道中玄机,萧千夜也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又见云潇已经担心的靠过来,连忙解释:“婆门岛一战倒还算顺利,但是那座皇陵确实消耗了我不少力量,既要阻拦苍梧之海的魔物逃窜,又要小心误伤到流岛的根基。”
凤九卿当然能看出来,摇头问道:“六欲顶你是不是一定要去?”
萧千夜一愣,想也没想的脱口回道:“当然,凌波是我师弟,就算不管别人的死活,我总不能连自己同门的死活也置之不理。”
“那好,我陪你去六欲顶铲除那伙魔教徒,虽然我的光化之术没有上天界本尊那么方便快捷,中途也需要停下来稍作休息,但应该不会耽误太久,更不会让你半路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凤九卿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反而是云潇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着他,“爹,您自从隐居之后什么事都不再插手了,怎么这次这么好心要帮我们?”
“看在他帮我找寻那块玉佩的份上,这次算破例。”凤九卿笑眯眯的找着理由,还不忘随口调侃了一句,“虽然是隐居,但也是住在昆仑山,我偶尔还是要去找你们师兄师姐蹭饭的。”
云潇“噗嗤”一笑,一手挽着一只胳膊摇头晃脑的道:“好,我们一起去。”
:马不停蹄
回到云隐山庄,虽然白雅百般挽留,三人还是只住了一天就启程离开,送别的清晨,白雅略显落寞的出门相送,即使穿着最好的绫罗绸缎,戴着最珍贵的珠宝首饰,可依然掩饰不了眉目间淡淡的哀伤,云潇也是反复回头和她告别,直到云隐山庄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才忍不住开口嘀咕了一句:“阿雅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王爷……王爷应该不会对她不好吧?”
身边的两个男人则是默契的互望了一眼,谁也没有感觉奇怪,凤九卿更是蛮不在乎的说道:“王爷身边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如今又铲除了异己独揽大权,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就算对她是真爱又能如何?她是自己父皇的妃子,是发了国葬已经死去的太皇太后,无论哪种身份,这个女人都只能养在云隐山庄一辈子见不了人,至于她开不开心……呵呵,开不开心也只能如此了,白雅还算是幸运的,至少王爷是爱她的,否则利用完的工具早就可以丢掉,甚至毁尸灭迹让这种为天下所不齿的污点彻底消失。”
凤九卿说着说着就忽然扭头望向了女儿,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着她的额心,不知道是在提醒她还是故意说给她身边的萧千夜听:“所以你们女人还是得对自己好一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要么馋你年轻貌美,要么就是你对他还有利用的价值,总之你记住一句话——男人靠不住的,对你越好的男人,翻脸的时候越可怕。”
云潇朝他翻了个白眼,拍开那只还抵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指,没好气的回道:“您也是男人,怎么自己骂自己呢?”
“所以你娘一辈子也没原谅我,运气好是白雅,运气差是秋水,运气再差一点……”凤九卿的声音戛然而止,终究没有说出那个被自己欺骗到一无所有的女人的名字,然后又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转移话题,索性拿自己调侃起来,“我第一次遇见你娘的时候,她还在雪原上对着一朵小花发呆,我一时兴起当着她的面随手掐断了花枝想送她,结果被她追着砍了一路,直到杀进千机宫我主动求饶她才罢了手,哎,我活了几千岁,见过成千上万的女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她这种长相文弱清秀,出手凌厉狠辣的女人,呵呵,这一点你和你娘真不像。”
云潇咧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回道:“如果您不介意,我也可以拔剑砍您,纯当练练手脚,切磋一下呗。”
凤九卿的手指慢慢转动指向了萧千夜,笑眯眯的问道:“砍我做什么,我又没招惹你,倒是他,他再怎么惹你生气,你也没有拔剑砍过他吧?你要是有一半像你娘,单凭这臭小子当年音讯全无消失八年,你就该让他滚蛋……”
“咳咳。”萧千夜尴尬的打断振振有词的凤九卿,小声道,“别挑拨离间。”
凤九卿不甘示弱的准备反驳,谁料云潇直接穿过了两人中间,笑眯眯的接话:“既然不像她,那就是像另外某个人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哎呦!”
话音未落她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敲,凤九卿憋着笑骂道:“你骂谁老鼠呢!没大没小的。”
云潇哼哼着跑远了,三人借着御剑术和光化之术走走停停往六欲顶赶去,虽不如上天界神速,但有凤九卿帮忙其实也没有耽误很多时间,等来到六欲顶的外围,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被金光笼罩、宛如巨大囚笼的流岛,凤九卿啧啧舌,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一路走来萧千夜看着一点也不着急,原来这地方早就被帝仲用神力困住了,就算一时半会不铲除魔教,里面的人也绝对跑不了。
凤九卿松了口气,带着两人直接坠落在南面的山岭中,举着火焰照明,边走边解释:“我以前来过这里,就在冥王走后不久,因为听说他血洗了六欲顶,一时好奇就顺路过来转了转,你们看现在地面上残留的骨骼残片,这都是三百年前冥王杀红了眼留下的,因为他的能力是‘死灰复燃’,死在他剑下的人会一直受到这种力量的影响复生、死亡,再复生、再死亡,直到死灵堆积的反噬之力达到极限,他才会以赤麟剑将其彻底消灭,所以遗骸才会被破坏的这么厉害,几乎都是指甲大小的残片,而且至今还残留着赤麟剑的热息,对你们而言这股热息微乎其微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对周围的动物植物而言就是致命的,这就是六欲顶在遭遇冥王血洗之后变成不毛之地的根本原因。”
“赤麟剑……”云潇观察着周围残败的景象,自言自语的问道,“赤麟剑就是溯皇遗骨吧,当年为了救姐姐,上天界一团混战的时候我还听见剑身里传出来淡淡的叹息声,想来溯皇虽然身死,但是和龙神一样还保留着属于自己的意识,她察觉到冥王神心入魔,不想继续成为他手下杀人的利器,这才借助我彻底毁去了遗骨,那柄剑……竟然这么厉害吗?”
“至少和帝仲手上的古尘是同级别的神器吧。”凤九卿提醒了一句,叹气,“也不知道赤麟剑自毁究竟算不算一件好事,冥王的实力很强,一个生命通常要经历上百次甚至上千次的死灰复燃才会彻底失控,所以只要他自己稍加克制,即使不用赤麟剑自身也不会被反噬的很厉害,赤麟剑是一柄世间罕见的利器,给了他无限放纵的资本,同时也是一柄枷锁,限制他不能太过狂妄自大,他和那柄剑相辅相成,才有了俾睨天下的上天界冥王,可惜、可惜他们终究背道而驰,否则赤麟剑跟了他数万年,怎会宁可自毁也不愿继续同行?”
云潇低着头,好似能隐约感知到来自溯皇的淡淡哀伤,让她的神色也情不自禁的凝重了几分:“上次破军趁我们不在偷袭姐姐,虽然被大哥及时阻止,但姐姐还是被他强行抽离了半身的骨骼,他肯定是奉冥王的命令来的,冥王自己毫无节制的滥用能力,先是养了一条野心勃勃的黑龙,又养了一只更加残暴的魔神,到头来还要打我们姐妹的主意。”
凤九卿眼眸一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波澜不惊的接话:“可即使如此帝仲还是想救他,呵呵,他对夜王可没有这么好的耐心,说欺骗就欺骗,说隐瞒就隐瞒,说反目就反目,偏偏对这个更加疯癫的冥王始终狠不下心,他鼎盛状态的时候和冥王也是五五分,后来神裂之术的状态几乎被完全压制,现在看似恢复了,胜算能有多少?单对冥王或许还能一战,加个破军……哼,你不帮忙,胜算应该不高吧?”
“恢复?”云潇呆呆重复这两个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恢复了什么?”
凤九卿瞄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萧千夜,整理着头绪说道:“恢复了身体。”
云潇吃惊的张大嘴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等她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又是毫不掩饰的开心写在脸上,抓着萧千夜的胳膊晃了晃:“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样他就不会一不留神就身魂俱散了吧,咦,上次你和我说起婆门岛的事情,说是找到了黑龙半心,还撞破了魔教的诡计,可没有告诉我他已经恢复了呀,到底还发生了什么,谁这么大本事能帮他恢复身体?”
“我……也不知道。”显然并不打算让她知晓天帝现身的事情,萧千夜面无表情的敷衍过去,“他一贯对我诸多隐瞒。”
云潇抿抿嘴,识趣的不再多问,凤九卿无声冷哼,瞥见萧千夜的脸上扬起的一丝不快,终于将积压已久的担忧当着云潇的面全部吐出:“破军偷袭若寒之后我曾回过一次上天界,但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不敢深入,那家伙似乎是在下层的永夜殿,永夜殿有月神留下的最为纯净的守护之力,最适合疗养生息,我估计是上次你们在祈圣天坑杀了修罗鬼神的核心头骨,让破军元气大伤只能以守为攻暂且按兵不动,但是冥王,冥王的状态那么差,可他为什么还一直把自己关在极昼殿不露面?”
萧千夜没有回答,凤九卿却顿步说出了他心中的猜测:“两种可能,要么他的状态已经差到随时都会被破军吞噬,只能留在极昼殿借助日神留下的特殊灵力维持清醒,要么——他就是在故意拖延,因为他不动,破军就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