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大家都熬了夜,今天都起得迟了,李红起来的时候还奇怪怎么一家人都在,没人下地去干活,反而在悠闲地吃面条。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李红闻着香味往厨房走去,这么多年,从没这么奢侈过,一家人大清早地吃面条呢,她也正好打打牙祭,谁知锅里只有一锅面汤,面条的影子都找不到。
“面条呢?”李红不高兴地问吴晓梦。
吴晓梦笑道:“吃完了,面条是我们昨天没卖掉拿回来了,没剩多少。不够吃,煮了几碗给爸妈和孩子吃。”
李红不太相信,以为他们肯定是开小灶了,故意避开他们两口子,“那你们昨天鳌虾卖出去没有?”
吴晓梦苦着脸摇头,“没有,没人吃,我们卖了几碗面条,鳌虾都当浇头送出去了。”
李红得意地笑道:“我就说吧,那东西谁会买啊?别折腾了,还是找个老实人嫁了,好歹给爸妈保全点颜面。你一个嫁过人的姑子老待在娘家,别人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鳌虾不好卖,我们准备卖点黄鳝田螺这些,二嫂来帮忙吗?”吴晓梦故意问道。
李红哪里肯,“你还不死心啊,那些东西更没人吃了,全是泥巴怎么吃?你想钱想疯了吧?真想要钱,我嫂子帮忙你找的那户清白人家,没结过婚,家里就两兄弟,肯出二百彩礼,这条件不错了,你都结过婚了还想嫁个什么样的?”
吴晓梦笑意褪下,要是李红真心为她打算也就算了,李红分明没安好心,她硬顶了回去,“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李红气了个半死,跑到娘家找嫂子诉苦,言语十分可惜,“她不肯呢,二婚还眼光高呢,说话能气死人。”
李红那嫂子已经收了人家一百的谢媒钱,听李红说吴晓梦不肯,顿时也急了,她不愿意将到手的钱吐回去,想来想去,出了个主意,“你那二姑子害羞呢,这么好的人家,她心里肯定是肯的,你要推她一把,这样,我们安排两人见个面。”
“她怎么肯见面?”李红呕死了,到手的盖房钱也飞了。
“嗨呀,你这死脑筋,你就不能骗骗她?只要两人一见面,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不乐意?”更偏远的地方,抢亲的都有呢。
李红有些迟疑了,“生米煮成熟饭?你是说这怎么行?”
李红嫂子冷哼一声,“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她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红想说吴晓梦和林峰还没睡过觉呢,可她自己也不相信,结婚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睡过,在她嫂子不懈地劝说下,李红最后点了头。
吃过早饭,吴建国两口子和刘秀英去干活,吴能文吴能富两兄弟带着吴晓梦一起去田里搜货。
正是七月稻谷涨米的时候,田里的水放了大半,只剩很浅的一层,泥面上一道道全是田螺游走留下的痕迹。
吴能富抓起一只肥硕的田螺,问吴晓梦,“这东西真能好吃吗?我记得小时候吃过,一嘴的泥味。”
吴晓梦笑道:“那是没吐好泥,吐过泥沙就干净了。快,那有三只!”
相比田螺,更难找的是蚌壳,它们生活在泥巴里,只有一个很小的呼吸孔,不注意看都找不到这家伙的行踪。
但吴能文和吴能富小时候都是在田地里打着滚长大的,抓黄鳝捉泥鳅摸蚌壳不在话下,吴能富没多一会儿就摸了小半桶蚌壳,田螺也捡了半桶,吴能文捅黄鳝是好手,沿着田埂走,黄鳝在泥里打洞,留下一前一后两个孔,吴能文经验丰富,在靠近洞口的田埂上踩两脚,通过洞口冒出的水泡来判断洞里有没有黄鳝,提着的漆桶里已经有几根金黄的大黄鳝了。
吴晓梦也没闲着,端着一只簸箕来到旁边的小沟渠里,这种沟渠里堆满了河沙,她挽起裤腿下了水,用簸箕在水下舀满沙,晃一晃,沙子就被过滤掉了,小半簸箕都是淡黄色的花甲,其实就是河蚬,这种河蚬又肥又大,比海里的花甲还鲜美。
就是不会弄的话,吃起来就是一嘴的泥沙,所以没什么人吃它。
捞起来的河蚬里有不少空壳,回去还得挑一挑,她将河蚬倒进桶中,埋头继续舀,没注意到不远处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这地方地势平坦,又有河,开加工厂最合适不过,不过得开在河下游。”一行人多半穿着白衬衫,只有其中一个年轻人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与这一行公务人员模样的格格不入。
他一边听着身边人的介绍,目光却不自主地看向不远处的水渠,一个穿着杏色碎花衬衫的姑娘在躬身舀什么东西,窈窕的曲线与明媚的水光山色浑然为一体,朴实而美丽。
市里国营工厂的效益一年不如一年,领导想要另辟蹊径,多方打听得知陆韫四年前去了深圳,如今在那边已经拥有三个大型工厂,好不容易才通过其父陆劲松将人给请了回来,想请他在本市投资建厂,拉动经济。
区长王荣看向陆韫,心里感慨万分,一个大院住着,他也算是看着陆韫长大的,陆领导家三个孩子,陆韫是老幺,从小就调皮捣蛋,人是很聪明,恢复高考那一年他就以全市第一名的好成绩考进了顶尖学府,其父都已经为他铺好了路,谁知道他大学一毕业就跑到深圳去了,说是要去创业。
陆劲松气得扬言说以后没这个儿子,谁知道陆韫这人真是有点本事,只身前往深圳,才几年就拥有了几家大型工厂,现在连陆劲松都得求着他。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水沟边,看到吴晓梦在舀河蚬,其中一个问吴晓梦,“小姑娘,这东西能吃吗?”
吴晓梦听到人声抬起头,人群中一个年轻的男人模样很扎眼,叫人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可以吃啊,不过不会做的人吃不了。”
王荣当年下乡的时候吃过这玩意,跟他们科普道:“这东西叫河蚬,肉里有沙子,当年我下乡的时候吃过不少,现在都得了结石。”
“那是你们不会吃。”吴晓梦看这几人穿着打扮像当官的,笑道:“这河蚬长在沙子里,不处理好当然有沙子了,其实这河蚬味道鲜美得很,一通乱煮实在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这个成语,这个姑娘说起来顺口得很,陆韫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近了看,这才发现这姑娘皮肤白皙面容姣好,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王荣当年吃足了这东西的苦头,不相信这东西还能好吃,笑道:“小姑娘,可别说大话。”
吴晓梦筛出最后一簸箕的河蚬,她不贪多,这东西准备多了卖不出去死了也可惜,她赤脚端着簸箕上了岸。陆韫低着头,一眼就看到了她小腿白皙纤细,脚掌秀气小巧,不觉红了脸,心想这姑娘倒是大胆,跟深圳那些摩登女郎一样。
“我在银河大饭店外面摆夜宵摊,今晚上的菜品就有这道炒河蚬,你要是不信啊,晚上可以过来,我免费请你吃。”说着,吴晓梦不再理会他们,提着桶走了。
吴能文捅了二十来条大黄鳝,小的他都没要,吴能富捡了一桶田螺,一桶蚌壳。
“有这些够了,好卖的话明天又来捡,这东西回家还得好好收拾下。二哥,你去河沟将这些田螺蚌壳好好洗干净再提回家来。”
到了家,吴晓梦找出一个大木盆,将河蚬倒了进去,又倒了一桶清水,随后从火屋里拿出食盐和白醋和菜油,各倒了些进去。
吴能文倒完黄鳝来看,奇怪地问道:“二妹,你倒这些做什么?”
“让河蚬吐沙,吐到晚上就差不多了。”
等吴能富回来,吴晓梦先用同样的办法让田螺和蚌壳吐沙,随后没歇着,和吴能富一起去供销社采购东西,电筒得备两把,除此之外还得去家具店买两张折叠桌子和凳子,三轮车太小,不买折叠的桌凳,放不下那么多东西。
一通采购下来,昨天的进帐瞬间去了大半。
回来的路上又碰到了那群人,他们站在路边不知道在谈论什么,经过的时候,吴晓梦和那个年轻男人的目光对视了片刻,她觉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