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能倒流回去,魏山扶一定会二话不说先把自己弄成哑巴。
随着年纪增长,阅历增加,他越来越觉得有时候话太多也是一种必须根治的毛病。
青草一扔,魏山扶扯着嘴角冷笑——
好朋友?五湖四海遍地交友,他现在好朋友那么多不缺长孙蛮一个。
就是缺个媳妇儿。
萧望舒眼眸微冷,“晋陵君名声大噪,既担得一个’君’字,理应懂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男子汉大丈夫,莫要失信于人。”
“童言稚语,如何当真?难不成一个黄口小儿说要改天换地,殿下也会真信了吗。恐怕不然。如此浅显道理,您比我更清楚。更何况,谁说晋陵君就一定是君子?”
魏山扶甩袖,眉目间极尽嚣张轻狂,“我若偏要做一回小人,诸君又奈我何?”
他的否认在萧望舒意料之中。如他所言,小孩子说得话又有几分可信?自从前日在小庭院得知意外消息后,萧望舒就明白让血气方刚意气风发的少年罢手几乎不太可能。可她可以拦一拦人不往跟前凑——
萧望舒拊掌轻笑,“好胆识,不愧是魏家郎君。孤看长安众儿郎齐聚,也难有一人能匹敌晋陵君勇谋。”
她这陡然变化的脸色,让魏山扶意识到一丝丝不对劲。
他还没琢磨出两下,就听那头车辇上传来慢悠悠语调。
“司隶校尉部从事多有空缺,可惜朝臣少有推举出人才。郎君胆识过人,又有历练外州的经验,想必能胜任兵曹从事一职。百闻不如一见,朝中正缺晋陵君这样的人才,如今孤碰上了,自然要举贤任能。”
司隶校尉部兵曹从事主要负责督察游走司隶部他郡。换言之,这是个常常出差代替上司巡逻领地的差事。
萧望舒叩了叩椅臂,有人上前给魏山扶奉上一卷竹简,看来早已准备多时。
幕纱放下,她淡淡说道:“晋陵君,接旨吧。”
乾坤
又是一年隆冬雪期。
天大寒,雪花鹅毛般从空中飘落,铺满了长安的大街小巷。登高柏梁台,举目望去,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青石做成的围墙高台后倚着一名少女。她披着一件银狐氅,藕粉色衣领露出一截金丝绣的菡萏。这会儿雪花滚得不算急,一把竹伞插在墙上雪泥缝里,她立在伞下,脸上带笑,正兴致勃勃品读从洛阳刚送到长安的信。
“阿蛮——”
另有一道窈窕身影从柏梁台石梯登来。
少女听到这道呼声,转身往下一望,看见那人撑着竹伞,身着靛青女官袍。
她挥了挥手,笑道:“文曦,你快过来。”
“这么冷的天儿,你待这儿做什么?”
“小花不是嚷嚷要过来看雪?霜霜那儿离不得她,没法子,只能我带人来了。”
自去年开始,萧成霜她娘身子就有些不大好了。因长孙蛮的关系,再托万俟葵看顾,永巷那边常有太医署的人走动。只不过吃了好几副药下去,淑妃的身子却依旧不见大好。这天冷起来,竟连床榻也下不了,还需得萧成霜在跟前伺候着。
长孙蛮朝后努了努嘴,“柏梁台上可尽收上林苑风景,如今正逢雪期,这儿的景致自然是最好。我让人跟着她,往后面玩去了。”
说起这事,文曦也有些无奈。
小花现在正是调皮年纪,可当下政事也到了近几年最繁忙的时候,万俟葵分身乏术不说,有时就连她也跟着在宣室殿熬到半夜。
自及笄那年被萧望舒指入宣室后,文曦跟随万俟葵学习政务的时间满打满算差不多也快有两年了。
这两年的时间她没有辜负太多人期望。她成长得很快,做事也利落出色,甚至于万俟葵也对她赞不绝口。
当然,文曦最想要的,还是来自上位者的肯定。
“小孩子家家,一心只想贪玩儿。”一路走到这儿,等文曦登上高台后,竹伞一倾,顿时簌簌落下不少积雪。她好笑收了伞,跟长孙蛮同处一个伞面下,“在哪儿看雪不是一样的。偏偏要跑到这儿来。也就你惯着她胡来,这几日可把万俟大人气得够呛。”
长孙蛮倒觉得小孩子嘛,有些童趣适当满足一下还是很有必要。
她好整以暇摆摆手,又翻起了厚厚一沓信纸,慢慢说道:“小葵就是个事业狂人,让她浪费时间陪女儿看雪,还不如让她坐着批一摞奏折来得舒坦。诶我说——”
她眼睛一抬,侧过脸瞅了眼文曦,“你以后不会也这么疯狂吧?”
“疯狂吗?我觉得这很正常。”文曦拿起闲置一旁的信封,漫不经心说道:“殿下新政施行成功,朝中诸事百废待兴,一整年都没忙的过来。万俟大人和我都想尽早完成剩余亟待处理的政务,毕竟马上年关将近,新的一年还是得有新气象嘛。”
长孙蛮撇撇嘴,她就知道小葵女超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文曦却提起另一个话头。
她递回信封,上面“智者”两字显眼醒目。
“又是洛阳你那个笔友送过来的信?”
“啊……是。”长孙蛮晃了晃一页纸,一边细细看过,一边抽空回她,“上次我不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他这会儿回我了。”
洛阳笔友这事,深究起来可就有些时日了。
具体时间嘛……文曦仔细算了算,估计差不多是与林滢那次通信开始这俩人就搭上线认识了。
这一年来,长孙蛮以“智者”之名,与邙上学宫笔友“小梁州”来往甚密。
文曦早已不是几年前懵懂无知的小娘子了。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事,脸上带了几分玩笑似的打量,直把沉溺读信的长孙蛮都看得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