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化作原型,是只伤痕累累的黑狗,体格瘦弱不堪。由于练习傀儡术、操控多年灵线,在黑狗的两只前爪上,遍布细细密密的割裂伤。
正如张三郎所写的话本子那样,这是只知恩图报的忠犬。
施黛对他没什么坏印象,存了点儿私心,看向殷柔:“副指挥使,犬妖会被怎样处置?”
“他?”
殷柔轻抚下颌,认真思量:“杀人是为了报仇,没伤害无辜百姓,确实情有可原……但他操控傀儡时凝聚大量阴气,将许多邪祟引入坊市中,造成了不小的乱子。”
殷柔笃定:“得罚。”
这话一出,不止阎清欢倒吸一口冷气,连施云声也微微蹙眉,眸色沉了沉。
瞥见他们表情,殷柔哈哈大笑:“不过,不会罚得太狠。你们知道长安城里的不良人吧?”
施黛点头:“长安城中,会征用有劣迹之人,让他们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
这是大昭中一个非常有趣的机构。
“不良人”隶属于官府,主要负责缉拿盗贼、探查凶案。在不良人中,一部分成员是曾经小偷小摸、作奸犯科的罪犯,官府特意将他们收编,为己所用。
如此一来,既能维护皇城治安,又能发挥罪犯的长处,让他们将功赎罪,可谓两全之策。
施黛明白了:“所以……”
“我们镇厄司里,也有几个小队负责收容有罪之人。”
殷柔道:“只要实力够强、罪行不大、本身没有恶念,就有机会被征用。我看这条黑犬,挺符合条件。”
能同时操纵几十上百只妖魔鬼怪,毋庸置疑,犬妖很强。
施黛想了想,如果犬妖真能进入镇厄司当差,那他们以后算是……同僚?
“不过这并非板上钉钉的事,结果如何,还要看最终的审判。”
殷柔打了个哈欠,笑吟吟道:“善后的事情由其他人负责,你们劳累数日,先去疗伤吧——辛苦诸位了。”
回到施府,免不了被娘亲一通嘘寒问暖,投喂不少热腾腾的点心。
几人或多或少受了伤,好在除开江白砚的左肩有些严重,其余全是皮外伤口,又被镇厄司赶来的大夫细细包扎过,影响不大。
施黛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回到卧房,在浴桶中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连续三天神经紧绷,直到现在,总算能松懈下筋骨。
夜色静谧,檀香清幽,温水柔润。升腾的水汽热腾腾暖呼呼,将浑身上下的疲倦与污血尽数洗净,置身其间,施黛发出长长的喟叹——
好!舒!服!
洗走所有不开心,等明天醒来,又是好心情。
“不过话说回来,”阿狸蜷缩在被褥里,摇晃尾巴,“你居然会帮犬妖破坏阵眼,让我有些意想不到。”
“善恶有报嘛,我又不是顽固的老古董。”
想起今夜,施黛眼睫簌簌一颤:“对了。江白砚他家的灭门案,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你能透露一点儿吗?”
《苍生录》里只提过一句,江白砚很小的时候,全家就被屠戮殆尽。
后来施敬承将他收留在施府,原主不依不挠询问江白砚的来历,她爹只含糊回答“故人之子”,没说出江白砚父母的身份。
分明在有意瞒着她。
江白砚的身世究竟是什么,居然能让施敬承都讳莫如深?
“这个,”阿狸叹气,“说老实话,我也不清楚。”
它的记忆随着天道崩溃,已成了稀碎。江白砚父母是谁,他为什么会与灭世之灾有关,这些最重要的情报,阿狸一个也不记得。
既然施敬承和孟轲不愿说,或许……
等日后施黛与江白砚的关系更近一些,能听他亲口说出来?
——打住!
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悚然一惊,白毛狐狸晃晃脑袋,把脏东西甩出去。
它一定是中了施黛的毒,思路居然被她带歪,想着去和江白砚打交道。
那人喜怒无常,现在没对施黛下手,不代表永远能规规矩矩地保持安分,指不定什么时候一发病,就向她拔剑了。
沉默半晌,阿狸试探性发问:“关于江白砚,你怎么想他?”
“江白砚——”
施黛沉思,点头:“大昭好队友。”
阿狸:……?
“每次捉妖,他总是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为我们挡下妖邪,还因此经常受伤。”
施黛靠在浴桶边缘,戳了戳一圈荡漾的水波:“我作为他的队友,都不太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