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了池旭尧,忙对他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上下看了看他,眼中都是慈爱的笑意。
“尧儿领了差事,看着气度倒是变了,像大人了。”
他那视线经过了端王的面具,却像是没看见,丝毫未停留。
端王也松了口气,感觉自在了些。
“父皇不要再取笑儿子了,我也不是正经当差了。”
他本意是说自己也不会长久地参与朝政,皇帝听了却是哈哈大笑,促狭道:“父皇自然是知道的,尧儿是只在跟夫君有关的地方领差事。”
说着,皇帝握了一把端王的手腕,更多了几分满意:“看来何明德把你照顾得很好,手腕粗了些。前些日子,你也只剩些骨头了。”
“很好很好,朕回头要赏他。”
池旭尧瞪他,“父皇!”
皇帝忙收回手,端坐了,语气有几分哄人的宽和,“好了,父皇不说了。你今儿怎么想起来来看朕了?”
池旭尧看了看那蝶美人,意思是不方便。蝶美人见了他这眼神,只做没领会这意思。
蝶美人收了琵琶,就坐到了皇帝脚边的榻上,为皇帝剥葡萄。葡萄的汁水顺着美人的葱指流下,叫人心动。
皇帝看了一眼池旭尧,池旭尧正襟危坐,只做看不见。
皇帝这才对着美人哄道:“你先出去。”
美人撒着娇:“皇上不是答应陪嫔妾一整日么?”
“那朕晚上去看你?”
蝶美人这才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她不管规矩,把那个葡萄塞进了皇帝的嘴里,擦干净手指走了。
池旭尧只当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把如今的局面一五一十地说了,却隐去了自己去见太子一事。
“这案子分两边,户部收碳敬、茶敬一事,户部上下,或多或少都受了。若说两只手干净的,只有一个何明德和徐慧光。”
“唔,那账目可有?”
“这一回闽南行贿的账目有,至于从前久远的,不便考证了。”
“尧儿打算如何?”
端王的脸上显出了为难,道:“儿臣本打算,户部尚书、侍郎还回贿赂,以死罪论处。郎中正、员外郎、主事,还回贿赂,按典流放。”
皇帝笑道:“你就是性子太耿直了,像你母亲。离春试还远着,这会儿就把人都杀光了、流放光了,这户部谁来做事?”
“下面人可恶,也是上面人带头的缘故。说到罚,也要有个区别。”
池旭尧点点头,道:“父皇,方才我说的只是这案子的一面,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面。这个案子中,皇兄收了闽南十五万白银,还让人得了他的玉佩。”
什么?!
皇帝像是从未想到,一时间竟怔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走了几圈,像是在发泄着激荡的情绪。端王忙去扶住他。
“他这是想做什么?他是东宫太子,封地赏赐是少了他?他要做出这等事来!”
“朕是苛待他了不成?宁远!去把太子叫来!朕要当面问问他!”
宁公公在门外听得清楚着呢,从门外探了个头,端王摆摆手,他又把头缩回去了。
这会儿肯定不能真得去叫太子,真叫来了,倒真是让皇上难堪了。
皇帝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骂了一句狗奴才,自己倒是冷静了几分。这种时候确实不好叫太子来,叫来了太子,是放是罚?怎么放怎么罚?就得立刻给出个说法了。
皇帝按捺着情绪,问道:“还查出了什么来?”
这事儿端王也想了好多天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不敢在这种大事上欺骗自己的父亲与一国之君。
“儿臣查这个案子,从度支部郎中正徐慧光处得知,户部仓库几乎是空的了。多数的银子都被挪用了。”
“此中牵扯数十官员,并有皇亲,牵涉重大,儿臣不得父皇旨意,不敢继续追究。”
这个孽子!
皇帝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了。
这个次子,一出生就没让自己烦心过。打小聪慧,大了敦厚,教过他的夫子无一不夸赞他的。等他开始辅政了,确实也做过几件徇私的事儿,或是犯了些小错,可这几件事,太子都是提前同自己说过了。
他说,为人子,不该对父母有所隐瞒。
这个次子在自己心中,素来是最有能力又最恭敬的。
此时乍乍听了这个消息,皇帝也不知是气这个儿子犯了错,还是气他对自己竟有所隐瞒。
端王扶着皇帝坐下,温声道:“父皇,皇兄犯了错,我既不能为他求情,却也不好去加罪兄长。这两个案子要如何,还请父皇定夺。”
还定夺什么?!这等孽子,打死算了!
皇帝越想越气,把手边的茶碗都仍了出去,劈了啪啦碎了一地,屋外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砸到没有东西可以砸了,老皇帝犹自恨恨,却总算恢复了几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