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1/2)

讨到最后,这三条谢止都只能答应下来。看得出,他此刻的脸色已与进门时的从容自如大相径庭了。

不过谢氏子弟,毕竟有家门底蕴在,即使猝然遇事,也不会过于失色,道:“我既答应了你三条,你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个交换,不吃亏吧?”

簪缨点头请他说。

谢止道:“我出京前,陛下有一道秘谕,不追究你在蒙城所为,不过你得离开豫州,且不可再向北。”

簪缨听了,便知朝廷忌惮她与小舅舅相交,“不可向北”,无非是不可入兖的委婉说辞。

身着霞裾青衫的女子明眸流转,低头淡淡一笑。

她本也没打算去兖州,使小舅舅分心。

“好,我答应。世兄如此信赖包容我,我自当投桃报李,让世兄的差事办得圆满,不让世兄为难。”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泥金笺,“险些忘了,这上面有三道试题,是我取才的标准,请世兄上任后,即刻广告各郡,若能传达到外州,便是更好。但凡答得上问题的,无论是何家世,无心入仕的,赏金一铤;有心入仕者,察其品学兼足后,即能入仕。”

谢止明知她前半句是故意嘴甜,然听着无一丝烟火气的吴侬软语,心中依旧如有清泉滑过,涤净烦忧。

听到后头的话,他又在心中自语,只怕不是忘了,而是见谈到火候到处,这才瞅准时机拿出来的吧。

当年成忠公在黄河之南,凭一张巧舌请动八千援兵,挽狂澜于将倒,其风采是邪?非邪?

谢氏郎君走了下神,伸手去接簪缨的笺纸,展开只见其上书有三行板正的小楷,写道是:

何谓春秋复仇之义?

何谓众星共之德?

何物谓之金鳞薜荔?

簪缨与谢止的交谈, 足足持续了半日。待簪缨从书房出来,喉咙己半哑。

谢止怀揣着那张纸笺,心绪复杂地与簪缨告辞, 由驿吏送出使馆。

他一走,簪缨就脚步轻快地去寻卫觎。

她并不知卫觎和沈阶之间发生的对话,屋里只剩了卫觎一人。他耐不住烧炭的热, 襟领敞开了一点, 随意坐在几前, 正勾勒着一幅为龙莽量身定制的槊。

何等制式何等重量, 用料配比几何, 皆标示在旁, 只等回兖州后,命他帐下专用的巧匠为龙莽锻造出来。他对此人的青眼,可见一斑。

右手边,还有几张刚画好的分区布阵图。

簪缨才悄悄地走近, 卫觎抬起峻深的眼褶。

对上他的视线, 簪缨不说别的,先轻踮足尖甜甜一笑:“成了。”

卫觎瞧着她无比得意娇俏的小脸,撂开笔, 峻眉化开,跟着一笑。

知她能成。

本想听她细说一说, 但卫觎听她嗓子都哑了,就只给她吃两颗栗子,又向底下要一盏养嗓子的羹汤, 不许她多开口了。

簪缨隔着一臂的间距, 熟练地摸了下卫觎的手腕, 见无异, 挨在他身边坐下,还是与他说了说与谢止商谈的经过。

末了她道:“我出了试题请谢世兄纳才,其中一道便是问金鳞薜荔是何物,天下能人隐士众多,小舅舅,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卫觎眸色一轻。

他之前没听簪缨说起过这个安排。

为他寻药之事是绝密,她也不会与沈阶商讨,那么,只会是她自己想出的主意了。

卫觎略忖,便想通其中的高明之处:往常北府寻这味药时,为了避免让有心人察觉到与解毒有关,都是暗中搜寻。簪缨这一招公诸于世,借的是谢太守的名义,挂的是招才纳士的幌子,堂而皇之地就把想办但不能透露真实原因的事儿给办了。

望着女孩水亮的瞳眸,卫觎爱怜无限,眼中雾澜漾起,直挺的鼻尖似被一根线勾拽,下意识前倾。

反应过来之际,他假作抬手抚开簪缨额前的碎发,掩饰了过去。低道:“谢你记挂。”

若在从前,簪缨就要气他如此见外。

如今这个小女娘却学精了,用气音呼地一笑,充满暗示意味地问:“那小舅舅拿什么谢我啊?”

过来打听结果的杜掌柜进门来,正好听见这一句。

那轻哑细软的调子哟,直往人心里打,他当即咳嗽一声。

如今小娘子对大司马的黏咕,是越来越不避人了。

簪缨忍笑看小舅舅一眼,坐正,低头含了口银耳梨汤。

杜掌柜也不爱当那碍事的老货,只是放心不下谢郎君接任后的后续事宜。

问得始末后,他想了半天,有点迷糊:“这金鳞薜荔这些年也没找着,能答上第三问的难说有无……岂非与广纳贤才的初心矛盾?谢府君难道未生疑吗?”

簪缨咽下羹汤才要说话,眼珠一转,指指自己的喉咙,看着卫觎。

卫觎余光瞥见了,顺从地代答:“这三问,若以目下流行的老庄与诗赋为题取才,反与初衷相悖。儒学基础,有基础的好处,低下处夯实,才是有心办实事之人,纵使回答千篇一律,也可从中选出自出机杼者。而能答得上前两问的,十有八九会被第三问难处,这明面上是寻金鳞薜荔,实则也是阿奴暗中设下的一个考点——在唯以家世品级论的大风气下,想以白身进阶为吏,必要有相应的心气与魄力,若自诩有才不遇,却被区

区一道问题难住,便放弃往州府报名一试的机会,这等外强中干之士,也不可一用。谢不弥是聪明人,聪明人爱多想,哪怕有疑问,他自己就会圆补回去。”

他语气缓淡,像冲刷过金石的清冽泉流,“我家阿奴更聪明,瞒天过海,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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