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上副驾,绑好安全带后,忍不住扭头往神龛的方向看了一眼——
夜色深沉,路灯昏暗。
神龛隐匿在朦胧的黑暗中,只有两束细小的烛光在闪动。
车子启动了,风一样的往前冲去,外头的景色顿时模糊成一片。方渺眨了眨眼,有些愣神,她似乎看到……有一道模糊的影子从神龛的小门里冒出来,将那包奶糖拿了进去。
……那好像是一只手,人的手。
可车速太快,方渺只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瞥了个大概,不知道是不是她胡思乱想,看错了。
方渺收回乱飞的思绪,身子往下挪了挪,陷进车座里,全然不顾自己的唯物主义观念遭受到一记重锤,已经摇摇欲坠。
她将背包放到大腿上,两臂环着,手里还捏着那只失而复得的蓝牙耳机,在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转动着。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开始自说自话,加入南极生物峮幺五二二七五二爸以,每天吃肉提到近期蓉城的种种八卦,例如某某某出轨被当街暴打啦……他很有说书人的潜质,把日常八卦说得一波三折。
方渺听得津津有味,只恨手里没有一把瓜子。
“哎……最近还有一挺大的事呢,萧氏,我们当地没有人不知道吧?”
方渺捧哏道:“知道知道。”
“我听说……”司机压低声音,像是在谈什么机密一样,“那个萧氏要跟人联姻了,就这两天的事情,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不知道哪家人走这么大运,这下要一飞冲天了。”司机摸了摸半秃的脑袋,语气羡慕,“那可是数不尽的金山银山呐……”
话音刚落,车子就停在了方家别墅门前。
都这个点了,里头还灯火通明,亮堂堂一片。
下了车,方渺伸了个懒腰,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院子里走。
刚推开家门,就有几道视线齐刷刷地射在她身上。
“爸妈,姐,都在啊。”方渺歪了歪头,看向客厅沙发里坐着的三人。
大晚上的,方父身上仍是西装革履,方母跟姐姐方子清坐在一处。方子清双眼微红,方母亲密地揽着她的肩,似在安慰。
沙发前面的桌子上,摊着许多文件。
方母一下子站起来,刚要开口说话,顿了顿,先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招呼她:“渺渺,过来这边坐。”
真是……太反常了。
她依言走过去,却坐在了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面色平静,目光悄悄落到姐姐方子清的脸上,她似是哭过一场。
方子清的视线跟她对上,下一秒就移开了,显出几分心虚。
方父跟方母眼神交互,不知道在打什么机锋。方渺这两天缺眠少觉,现在一回家就困了,主动问道:“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方父清了清嗓,缓缓道来……
原来,在她离家这两天,方家发生了一件大事:萧氏来了人,指名道姓要与方家大女儿联姻。
方家只是蓉城一个不上不下的商企,前些日子还陷入了财政危机,至今没有解决办法。萧氏的提议可以说是一场救命的及时雨。
凡事都有个‘但是’。
方父犹豫了一瞬,才继续道:“但是……据说男方已经不在世了。”
“冥婚啊?”方渺诧异地反问,“那大姐一嫁进去不就守寡吗?不能推了么?”
“我已经应下来了。”方父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股份转让协议,以及其他合同书,都已经签了字。”
虽说方渺从小备受冷遇,但方子清才貌双全,名校毕业,方家父母一向以她为傲。方渺没想到他们居然忍心将方子清推入火坑。
然而,下一刻,方父突然看向她,语气温和:“你跟你姐姐小时候不是感情很好吗?要不……你替你姐嫁过去吧?”
方渺哈欠打了一半,忽地愣住,眼中透出几分不可置信。
方母凑过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连忙解释道:“也是好事呀,听说男方辈分很高,你一嫁过去就做少奶奶,又不用伺候夫家……萧氏那边说了,单给你一个大宅子住,平时都不用出门,也不用见外人的,安安生生享福就好了。”
方母妙语连珠,把守寡和坐牢说得清新脱俗,完全没想过,方渺这个月初才刚满十八周岁。
随后,她将萧氏对女方的要求一并说了。
方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方家父母敢提出‘豪门替嫁’这么时髦的方案,也不怕萧氏知道真相后来找麻烦……原来是因为,应萧氏的规矩,新妇入门后需要用面纱遮脸,不能再叫人瞧见真容。
平日里不用与人交际,吃穿用度都有佣人准备好,婚后她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独居大宅,日日给亡夫奉香。
然后躺平,做米虫。
方渺默不作声地抽回手,不说话。
方家父母脸色顿时有些垮了,方子清躲闪的视线转了回来,时不时落在她的脸上。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窒冷。
沉默蔓延开来,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半晌,方渺平静的脸上忽然绽出一抹粲然的笑,眼睛眯成一轮弯月,薄樱色的唇勾起来,露出几粒洁白的贝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