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匝地,被门上的镂空纹饰雕琢出一模一样的图案,接着就被一道颀长的人影遮蔽了。
来人不是萧姨。
萧姨没这么高,没这么好看。
来的人,是萧玉随。
他逆光而立,方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那道轮廓也好看到极致,翩然如云。
“咦……?”方渺很惊讶,“怎么,嘶……是你啊?”她说话声含含糊糊的,一句话打了三个绊子。
萧玉随踱步进来,脚步声轻到让人听不见。
方渺坐在桌前,知道他说不了话,便静默地仰头看他。
没想到,萧玉随微躬着身,也安静地与她对视,眼睛里满是疑惑。
方渺遭受了将近小半分钟的近距离美颜暴击,默默移开视线,就在这时候,她余光瞥见萧玉随淡白的嘴唇张开了,唇齿相撞,猩红的舌头一闪而过……
他说话了。
说话声巨难听。
真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有八百个大汉拿着锉刀在他的喉咙里摩擦,声音生涩又嘶哑,还带着些气音。
他问:“怎么了?”
方渺被这比公鸭嗓还难听一百倍的声线震撼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原来不是不能说话啊……
萧玉随蓄着一头半长发,清晨时分天就放晴了,可风还呼呼地刮着,从屋外窜进来,扬起他滑落在身前的发丝,时不时蹭到方渺的前额。
痒痒的。
他又问:“很难受吗?”
仔细一听,声音更难听了。
方渺抬起眸子,与他四目相对。
萧玉随的面孔很年轻,瞳孔深邃,跟他极白的肤色形成反差,使得眼眸愈发沉郁,但他的眼神很柔和,如山中暖流,又如雪夜篝火,细细密密地笼罩着方渺。
方渺一愣,恍然之中,误以为自己正被一位沉稳的长者注视着,仿佛只要她发出信号,他就会拍拍方渺的脑袋,并发出一声慈爱的叹息。
方渺呆呆地说:“有点牙痛。”
“这样啊?”萧玉随果真叹了一口气,歪了歪头,又问道,“只有一点点吗?”
不知怎的,在萧玉随安静的注视下,方渺再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了,她还以为是牙痛导致,咽了两下,又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老实地道:“比一点点还多一点。”
◎许愿机。◎
方渺神经抽痛,半边脸都是麻的,她又抹了一把脸,可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擦着面颊砸在桌面上,摔出一朵朵花来。
方渺意识到自己哭了的一瞬间,尴尬得想钻到桌子底下。
在抠了,脚趾已经在抠了。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萧玉随真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扯着他那破锣一样的嗓子,语气平和:“跟我去个地方。”
方渺抽了一下鼻子,说话时后鼻音很重:“去哪里?”
他直起身,朝方渺招了招手,又说:“来。”
方渺不知道这人有什么蛊惑人心的法术,她居然真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往外走了。
要知道,天都黑了。
萧姨的侧屋亮着灯,但一点声音都没有。
萧宅的廊道纵深交错,屋檐底下挂着一长串红色的灯笼,看着愈发诡异了,两人的身影在黑暗与红光中交错,忽明忽暗。
方渺莫名有种做贼的心虚感,脚步放轻,蹑手蹑脚的,又引来萧玉随一个疑惑的侧目。
不多时,两人驻足在一个不算陌生的地方。
银月当空,雨后的穹顶像是被擦洗过一般,蒙尘的星子都现了身,交相辉映,一个比一个亮。
宅子的中央,小楼高耸,一帘帘深红的帷幕掩盖了里面的景象。方渺第一次见到萧玉随,就是在这里。他站在楼中,揭开帷幕为她指路。
门楼前一左一右摆着两个大香炉,炉子摆在屋檐底下,没有被雨水飘湿,里头插着几柱香,香头升起一线袅袅的烟尘。
方渺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这是什么地方啊?”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萧玉随答道:“收受供奉的地方。”
“谁收?”方渺没太明白,又问,“住在神龛里的那位……?”
萧玉随堪称有问必答,态度良好:“嗯。”
方渺‘哦’了一声,不同于对萧姨的点到截止,她又说了点真心话:“你们家到底在供奉什么啊?这是能说的吗?”问完又牙疼,嘶哈了几口。
萧玉随看了她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很随意地从一个角落掏出一个香桶,从里面倒出来一炷香,走回来的时候,反问方渺:“很好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