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昭猛地?一惊,几乎要打?翻茶盏,却叫宋锦安死死按住茶盖,半滴撒不出去。
头晕目眩的,颜昭深吸着气,接过茶盏,舌尖颤得?厉害,“你怎会——”
“说来?话?长,但嫂嫂应当能分明我是不是阿锦。”说这话?时,宋锦安眸带依恋,静谧望着颜昭。
颜昭叫这神情搅得?心神不宁,胸口起起伏伏,最后?哽咽叹句,“当真是你么?我以为你早死在谢砚书手中?。”
“我原是要死的,不过命大?,侥幸换副皮囊重活一遭。”
见宋锦安说得?轻巧,颜昭压压泪意,自知其中?曲折。她歉然叹口气,“当初是你来?回奔走以求条生机,那么多条人命都压在你身上,我做嫂嫂的当真无用。”
“说这些?做甚么。”
颜昭美目望着外头的郁郁葱葱,有一搭没一搭问着宋锦安近来?如何。忽,她意识到件事,忙扭头盯着宋锦安的眼,“你向圣上求旨叫我出来?,岂非陷自己于不利?”
“那又如何?从我决意要为宋家翻案时,我便做好?这一遭。”
“你要翻案?”颜昭拔高音量,随即飞快按下,眉目间满是不赞成,“昔日那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今你一人焉能做到?”
“难道做不到便不做么,我们便一辈子顶着罪人的身份活得?偷偷摸摸?”
叫宋锦安一番问,颜昭倒是沉下来?,杏仁状的指甲盖轻轻磕着茶壁,“阿锦,你可?知阿公阿婆最大?的心意?”
宋锦安微愣。
“他?们只想你中?好?好?活着,若他?们知晓你执意为翻案而丢掉性命,他?们只会更死不瞑目。”
宋锦安垂下眸子,无法道出心中?酸涩,若真独活,她何尝不是夜夜难寐。
“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我要成婚了。”
语毕,颜昭瞳孔一颤,初是震惊,复带点喜意,忙问,“同?谁?”
“晏家小?侯爷,晏霁川。”
“晏家家世清白是个?好?去处,晏霁川,唔,许久不知燕京消息。晏霁川几年前该是个?毛头小?子罢……你嫁他?,可?是彼此有情?”说罢,颜昭捂着嘴偷笑,媚眼如丝,“瞧我这说的,你们自然该有情。”
“我们是各取所?需。”宋锦安对?着颜昭明是充满期待的眸,却仍不知为何吐出心底实情。
颜昭顿足声,以舌尖顶着牙,一个?个?字说得?又重又艰难,“阿锦,你的婚事本该是宋家最大?的喜事,而不是如今这般做个?利益的筹码。”
宋锦安轻描淡写揭过这茬,仔细交代着颜昭燕京现今的动向。后?头颜昭便也不多问她的事,只沉默应好?。
午日升的高又红,巷子里家家户户的饭香隔着老远能闻到。清然扣下车舆上镶着的珠子,不无窘态掂掂重量,喃喃,“现下好?了,连规格好?些?的车舆都不许用。”
姚瑶和琉璃复递出批卖身契,看着收到的碎银子,久久长叹道,“住惯了朱雀街,骤然搬出来?还当真不适应。”
“行了!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大?人——”复意识到谢砚书如今称不上大?人,清然改口,“家主若将功赎罪,早晚能重回朱雀街。”
“我瞧还是跟着阿锦小?姐回朱雀街更快些?。”
“你——”清然气急指着姚瑶的脸,手指就差没戳上去,“一个?二个?光记着她的好?,不见你在她那为家主美言几句。”
左右和这二人说不通,清然仰头看着槐树叶,绿油油得?亮极,大?跨步朝外去丢下句不回来?的话?。
街头正走过对?小?夫妻,搀扶拉着牛车互相埋怨道,
“说过今儿我走来?便可?,你偏来?寻我。”
“还不是怕你出事!”
“做个?买卖而已……”
“行了,回去给你烧肉吃,瞧你这脸耷拉的。”
两人逐渐走远,清然方收回视线,沉默看眼脚边的井。复忿忿暗骂,“人人都能夫妻一体互相扶持,偏到这闹出甚么笑话?!”
骂完两句他?悻悻拽着缰绳往香山赶。
晚间的香山天滑路黑,清然便使出好?大?番功夫才在圆日落山前来?到白芍的住处。
屋内绣着小?棉被的白芍不解转头,“有事?”
“嗯,如今府中?下人一个?指头都能数清,想着姑姑要不要回去搭把手。”
“出大?事了?”
听到白芍的追问,清然面上燥热,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含糊其词,“这事全赖家主的心思,他?太犟……”
见称呼都变,白芍还有何不明白,搁下东西利落收拾着简单的行囊,“我去后?头祭拜下小?小?姐便走。”
“我一块罢,叫她在天之灵保佑保佑她爹娘顺遂。”清然嘟囔句,顺手将竹篮跨住,随白芍一道往寂静的一处小?山头上走。
墓碑做的虽是隐蔽,该有的东西却也不少。白芍毕恭毕敬将手中?纸钱添进火盆。清然拜完一遭,目光悠悠拨去碑前杂草,“若小?小?姐还在就好?了,那家——”
兀的,清然眉头紧锁,狐疑看向陷入土里的那截碑,“此处有天盖遮着,不常进雨,土也会松塌么?”
“甚么?”白芍莫名其妙顺着他?的动作去瞧,“这处干燥,土从未翻过。”
“那为何,碑埋入地?下的位置差了这般多?”清然心头狂跳,指尖擦过碑侧用独特工艺刻的小?字,寻常人根本不会留心此处痕迹,然清然却清清楚楚。只因这碑从打?磨到埋入都是他?一手做的,他?谨记谢砚书吩咐将小?字全没入土中?,可?如今,有足半指长的字露于地?外。若非拨开杂草野花的遮蔽,他?怕是一辈子瞧不见。
“有人动过这墓,我要打?开看看。”清然凝重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