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1/2)

几栀笑道:“她要是个知廉耻的,也做不出卖孙女儿那事了。要我说,还是得迎姐姐自己下定了决心才好,否则,你能拦一次两次的,能天天盯着这儿吗?”

馥环冲她挑眉道:“你且放心吧,自然会有人替我管着她的。”

谁会管着邢夫人?自然是如今家道中落, 但宝玉好容易开始念书、心里有些盼头的王夫人。她素来就看不惯邢夫人的做派, 如今贾母也没了, 家里整个都一团糟, 什么丫头、小厮的都跑了, 一家子在典当祖产度日, 还摆着那份和气给谁看?王夫人从前是最不喜欢黛玉的人, 如今也不得不低头。林家不肯借钱, 难道她不怨?可是倘若林家彻底地和他们撕破脸面, 吃亏的是谁?邢夫人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 她的宝玉可还是要光宗耀祖的,现在和林家闹翻,立这么个敌人,多不划算?官场上人情练达皆文章, 不求别人拉一把,只求到时候好容易能出头的时候,没人踩一脚。王子腾当年就是,上得太快,得罪的人太多,最后的结果可说不上好。王夫人是没胆量猜测王子腾那场风寒背后的故事的。但眼下他们的亲朋谁不是在走下坡路?多少人家求着要和林家攀亲呢,他们反而在这节骨眼上把这大好的亲戚放走?

但王夫人想着和邢夫人划清界限,贾政却不是那种会放下面子和责任的人,王夫人与宝钗商议:“大太太委实不是个聪明的人,我也是才知道,她竟然去林家闹了一场,没见着迎丫头,是和林家那位厉害的大姑娘闹的,这可太不像话了。我们就不说别的,她对迎丫头做出来的那些事,是如何好意思自称迎丫头的母亲的?要是琏儿的母亲还在,大老爷何至于此呢!”

其实别说迎春的生母不过是个不知名的姨娘,连王夫人如今都不记得她的模样了,而贾琏的母亲张夫人虽然也是名门闺秀,知书达理的,但可劝不住贾赦,甚至她最后病逝都有人说是被贾赦气的,只是王夫人此刻为了抱怨邢夫人,拉这位宝钗压根没见过的大太太出来说话罢了:“我也不说别的,单说你蝌兄弟的媳妇儿,还是大太太的亲侄女呢,住在大观园里的时候,大太太是怎么对她的?如今她都不管大太太,大太太竟然还指望着迎丫头管她?那可真是说笑了,最后还不是咱们在过日子?当初分家的时候,老爷想着大老爷回来的话,得有钱过日子,可没和他们大房争过什么,咱们这拖家带口的,都不如大太太拿得多,她守不住,又能怪谁呢?老爷还怪琏儿呢,说到底是她母亲,要我说,还真不能怪琏儿,就巧姐儿那事儿,就不是祖母做得出来的事儿。”

宝钗心领神会,叹道:“老爷就是那个性子,咱们如今这么多人一起过日子,倒不如珠大嫂子过得爽利了。”

李纨在巧姐儿被卖的时候袖手旁观确实引来了许多不满,她也懒得辩解,只道:“真正发卖她的人当土匪去了,我竟不知我们孤儿寡母的是犯了什么罪。”直说的人哑口无言。她和贾兰孤儿寡母的过日子确实不易,当年贾母在的时候,也是怜惜她,给她的月钱、赏钱都是媳妇儿里头最高的,和太太们一样了,但真要说全家人的眼珠子,那还是盯着贾宝玉的。就是王夫人这个亲祖母,也时常不记着贾兰。再者说了,不说那如今恐怕已经落草为寇、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的贾环、王仁,连邢夫人都还在舔着脸在家里过活呢,哪里就轮得到她来忏悔了。她既然当初没管,眼下就不会后悔,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贾兰身上。如今宝玉也开始看书了,一大家子都指着他考学升官。只有李纨充耳不闻,心里冷笑着想:“便是宝二爷当真是文曲星下

凡,又与我有何相干?兰儿用功了这么些年,还能比他临时抱佛脚的差?罢了,他们便靠着宝玉发达吧,我也不和他们争,要是兰儿争气,他们也别来抢就是了。”结果反而因祸得福,贾环等人勾结土匪回家扫荡、奴仆们偷抢变卖的那些事儿,她这儿反而是损失最小的。宝钗等看着,说不羡慕,其实也是假的。

王夫人道:“可不就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大太太这回确实做的过分了些。我也不说那些虚的,就说林家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往常咱们朝中有人可以不在乎,如今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了。他家大爷、二爷,哪个不是实权在手的?别说出了个娘娘了。”心里又恨,林黛玉他们家也养了那几年,早知道她能有这样的福分,说什么也不会让林家带走的。但是扫一眼家里这光景,黛玉留在荣国府,还真不一定能进宫。况且当年就是刘遇亲自来接她走的,这么说起来,莫非当年在船上就……王夫人那会儿总是操心,万一宝玉和黛玉私定终身,宝玉的前程就毁了,但现在想到黛玉也许的确是个多情坯子,可是人家嫁的是太子殿下,成了宝玉高攀不起的人物,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宝钗知道王夫人这番抱怨,实际上是希望要个说法去说服贾政,甚至是希望她这个做媳妇的去劝劝公公,心里暗暗叫苦。只是现在她已经成了贾家的媳妇儿,宝玉的事儿还真就成了她的事儿,再不好像从前做客那样置身事外,一问摇头三不知了。倘若让邢夫人真把林家得罪狠了,耽误了宝玉的仕途,她这几年吃的苦可就白捱了。薛宝钗有那样一个哥哥,薛姨妈又不大会做生意,还为了捞薛蟠出狱散尽家财,哪里还有“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豪气来,眼下薛蟠问斩,薛蝌虽然可靠,到底不是亲兄弟,她能依靠的,也只得一个宝玉。先前宝玉痴傻,那样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好容易宝玉上进,她也容不得别人去拖后腿。故而狠狠心,问道:“不要让二老爷知道不就行了?”

王夫人立刻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

宝钗轻声道:“鸳鸯是怎么死的?她人缘那么好,姐妹们一点意见都没有?鸳鸯虽然只是个丫头,但她服侍了老太太一场,最后我和二爷也是愿意叫她一声姐姐,给她摔灵,可她要是不是自己想死的呢?老爷、太太一心向善,不想查查那天大太太对鸳鸯说了什么?”

王夫人一向吃斋念佛,如今听了这话,不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宝钗的主意其实很简单,简单得甚至不像个主意了——邢夫人年纪也大了,又众叛亲离,本就疑神疑鬼的,宝钗放出风去,说鸳鸯来托梦,哭诉自己不甘心,求太太给她做主,还她一个公道。她也没指名道姓的,只跟琥珀道:“我也奇了怪了,鸳鸯姐姐不是自己上吊,跟着老太太去的吗?可是她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我,她在下面,必然是连老太太都惊动了的。想来也是得了老太太的准儿,才来找我诉苦。当时她陪着老太太去,我和二爷是给她磕了头的,就当她是我们的亲姐姐了。如今少不得是要查查的。”

琥珀恨恨地道:“还能有谁,不就是……”

宝钗道:“鸳鸯姐姐也说是,然后我跟她说,如果真是那一位,那别说我了,就是老爷、太太,恐怕也不便替她主持公道的。她说,你不用慌,这世上是有阴司报应的,赵姨娘当年和马道婆勾结着害人,如今可不就在十八层地狱受罚?她自去禀报了阎王爷,拉仇人下地受罚去。只叫我们躲着远些,免得到时候被鬼差误以为是同伙,一并抓下去了。这听起来有些太邪乎了,太太问我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才做这种梦,叫我去抄佛经。”

贾家就从来没有过秘密,宝钗和琥珀也没刻意避着人,没多久全家都在传,鸳鸯其实是被人害死的,想要回来索命了。邢夫人自然也听见了,发了一通脾气

,回自己屋里,又忍不住心里发毛,想道:“与我有什么关系?鸳鸯不是自己吊死的吗?我便是说了她几句,也没拿绳子拴在她脖子上啊。她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还敢造反不成?”只是这几天她亲眼见着造反的下人可是太多了,鸳鸯当年就不听话,不肯从了贾赦,如今死了,只怕心思更多。上一个不信阴司报应的王熙凤最后是什么结局?更别说赵姨娘的惨状就在眼前了。邢夫人一时也着了急,病急乱投医,请了两个佛像在屋里拜。这可更坐实了心虚,连尤氏都听说了,佩凤、偕鸾这两个年轻姨娘如今也跟着尤氏住在西府,悄声地议论,尤氏忙道:“咱们眼下依靠着二太太过活,可不敢议论他们家的人。”

佩凤笑道:“奶奶也太小心了。倘若二太太不想让人知道这事儿,也传不到我们这儿来。”

邢夫人同王夫人的不对付,那可是不需要旁人挑拨就明了的事。但她们说是依附着荣府二房,其实依附的是唯一没犯事儿的贾政,贾政这个人,说他迂腐也好,说他纯良也罢,倒确实不会因为妻子的倾向就对大嫂子怎么样的。所以尤氏也看得出来,这风言风语的,必然不是平白无故传出来的,所谓的鸳鸯托梦,想来也是无稽之谈,当年鸳鸯和宝钗的关系也就那样,怎么托梦就托到宝钗那儿去了?和她关系更好的平儿如今可被扶正了,她找平儿诉苦,不是更方便些?只是尤氏心里虽明镜似的,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邢、王二夫人斗法,本就没有她插嘴的余地,当年贾珍还在家的时候,她都不敢和两位太太说什么,凤姐都能找上他们家直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老娘和妹妹,如今贾珍被流放,就更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了。

宝钗这主意虽然简单,却是立竿见影。不多时,阖府上下都听闻了鸳鸯还魂的事儿,都等着看这一出好戏,更没人敢去伺候邢夫人了。王夫人也体恤下人,道:“之前那一通乱,现在还留在家里的,都是老实忠心的,何苦为难人家。难道要把他们也逼走为寇不成?”邢夫人虽然恨她,但连自己的陪房王善保家的都躲得远远的了,她还能说什么?天气又冷,她又这个年纪,又有心事,吃不好睡不好的,没几天就病倒了。

邢夫人这一病, 底下人也不肯用心服侍, 加上现在贾家也请不得太医,库房里的药材更是被恶仆、贼寇打劫一通,贾政虽命尽力医治, 可奴仆们谁肯去服侍?互相推脱罢了。邢夫人又夜夜噩梦,没几天便药石无医,不省人事。

宝钗也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是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想道:“平儿说得一点不错,凤丫头那会儿看着风光, 背地里动了多少心思、背着多大的担子, 也没人看得到。这么多张嘴吃饭, 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要是没点算计, 早就撑不下去了。”又苦笑着想, “甭管凤姐最后结果如何, 起码她当家的时候, 确实是风风光光的二奶奶。那时候家里的光景多好, 哪像现在, 过得连普通人家都不如了,就剩这三俩忠仆,也叫我一声二奶奶呢,我自己都羞得应。”她一向温婉端庄, 长辈们都以为她无欲无求,实则心里还是有些念想的,可惜摊上那么个兄长,什么都毁了。甚至嫁给宝玉,都是母亲和姨妈筹划许久、费尽心思的结果。只是如今见宝玉走了正途,她也松了口气,发现贾母当初偏疼宝玉也是不无道理的,除了他长得像已过世的老国公外,资质确实非同常人,才看了几天的书,问答起来已经十分像样,连贾政这样严厉的,也时常欣慰不已。宝钗也指着他一举高中,封妻荫子了。

正巧莺儿来说茶汤煮好了,宝钗便端了一碗,先送去给宝玉。如今家里是烧不起官煤了,好在还有不少老旧家具,那些贼子们搬不走,值钱的好木头卖了些换银两度日,还有些卖不掉的,也只能劈了做柴烧炭了。那炉子放在屋里委实呛人,宝玉从来娇生惯养的,身子一向不好,宝钗怕影响他温书,特特的把炉子放到了廊下,寒冬腊月的,莺儿和麝月顶着风烧东西,也实在辛苦。若是搁从前,宝玉少不得要心疼,嘘寒问暖的,如今待丫头们却比从前更客气温文了些,但显见地疏离了。莺儿大约是有些失望的,宝钗却只觉得宽慰,把茶汤端到他桌上,轻声道:“二爷,屋里冷,吃点热的暖暖身子吧。”

宝玉道了一声“辛苦了”便放下纸笔,收到一边,端过碗来喝了一口。

宝钗估摸着他的心情,道:“袭人的哥哥今儿下午来了,送了些年礼,二爷听说了吗?”

宝玉“嗯”了一声,也没说话。

宝钗叹了口气。袭人虽然没有妈了,但她哥哥是个有良心的,打听到贾家不行了在发卖下人,赶紧来把妹妹赎回去了,打点干净了,嫁了个戏班子的老板,名叫蒋玉菡的——那又是宝玉的老熟人了,袭人本是十分不愿,整日里以泪洗面,后来见了蒋玉菡身上竟有自己的汗巾子,方知是故人。他们夫妇如今操持戏班,倒是有田地有屋舍的,甚至袭人还有个丫头跟着伺候着,也算是翻身了。蒋玉菡也还惦记着和宝玉的旧交情,并不计较她的从前,也像是不知道宝玉先前出卖他藏身之所的事似的,听闻贾家遇难,还想着尽己所能地帮他一把,只是怕宝玉难堪,没有亲自来送,请了花自芳出面罢了。袭人走的时候,宝玉还发了一回烧,宝钗难免要担心,如今见他一派平静,也不知他是真不在意还是装的,也不敢问,兀自烦恼了一会儿,想道:“罢了罢了,我管那么多做什么呢?袭人已经嫁了人,二爷在意不在意的,也没什么用。”况她心里也清楚,宝玉这么个人,能愿意去考功名,都算是十二万分的妥协了,还想着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可不是要这种东西的不切实际的少女,便是曾经有过一些遐想——她可是用“掉包计”才嫁进来的人,就是有什么火苗,也在宝玉疯疯傻傻的那几天被扑灭了。

幸好……她看着宝玉的身影,不无欣慰地想,家里的巨变总算让他清醒过来了,开始往“正道”上奔,便是如今过得艰难些,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她并不是那种容易

知足的人,但在连续的挫败和无可奈何里也学会了自我安慰。说到底,她们身为女儿身,能改变的本来就不多。探春不比贾环强百倍千倍?可是贾环如今坏事做尽,和土匪勾结,坑害了家里一堆人反而跑了,如今是死是活不知道,但这世道,兴许真让他这种没有心又不要命的人闯出什么名堂来呢。而探春呢?只能远嫁海外,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她自己若是个男子,薛蟠再怎么混账,影响她也有限,就算家业败光了,带着妈妈也能过活,可她偏偏是个女儿家,除了指望丈夫外,也没有别的路好走。便是如今一步登天的林黛玉,她纵使再漂亮、再有才情,倘若没去她叔叔家,而是继续留在贾家,恐怕抄家的时候就坚持不住了。好在宝玉虽然原先没有林家的哥哥们争气,现在也上进了,他们都还这样年轻,未来如何尚未可知。

宝钗来京里的时候,其实黛玉已经去了苏州,后来再回来,就去了自己叔叔家,真要说起来,宝钗并没有和她真正地一起长大,但是架不住贾母喜欢她,宝玉也成天把她挂在嘴边上,连荣国府的下人们都喜欢把两位“表小姐”放在一起比较,虽然都是说她和善,比林姑娘大方之类的好话,但她也知道,这些人当着林姑娘的面,又是另一种说法了。况便是最嘴碎的人,都会说一句“林姑娘的模样和才气是没得挑的”,宝钗再老成稳重,也难免起了比较的心思。只是后来,越来越没得比,也就罢了。

现在想起来,甚至觉得当年小心翼翼地在心里吃醋、计较的时光甜丝丝的,至少那时候,她发愁的只是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而不是现在的柴米油盐、生计未来。

她当年做过的最坏的坏事也就是在背后说说别人的闲话了,现在呢?已经可以不动声色地把邢夫人吓病在床上,随时一命呜呼了。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像凤姐那样面不改色地做出那些大胆得吓人的选择?想到这里,宝钗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宝玉看了她一眼:“冷么?要不把火盆端进来吧,让她们在外面烧火,实在太为难人了。”

宝钗估量着呛到和冻到的危险,看着宝玉冻得通红的手,还是叫麝月把火盆端了进来。几个人一起围着火盆烤手,想到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都恍若隔世。麝月想着想着,甚至落下泪来,心里想道:“从前二爷走到哪儿不是十几个人跟着?林之孝家的女儿原来在怡红院院子里喂鸟的,进屋里来给二爷倒杯茶,都能被晴雯说呢,现如今就剩了我们几个,宝二爷这位爷,日子过得也是越发地难了。等家里卖无可卖、当无可当的时候,二爷又怎么办呢?”

宝钗虽不知麝月在哭什么,但看她的表情,多少也能猜出一二来,忙拍了拍她,道:“你别急,科考在即,等二爷中了举,自然就好起来了。”

宝玉听了,神色却莫名起来,也没有顺着宝钗的话继续说下去安慰麝月,众人只当他担忧自己考不上,反而说了些“二爷放宽了心去下场一试,祖宗会保佑的”之类的话来宽慰他。宝玉也没说什么,只是当晚就在书桌旁的贵妃榻上睡了。宝钗只当他要用功,也不敢来打扰,只帮他把被褥铺好,灌好汤婆子,才自去睡了。其实看着宝玉看书的样子,她心里清楚得很,宝玉还是不爱这些八股文章,眼下用功,大约也只是想叫她和王夫人放心罢了,有时候甚至想冲口而出“二爷歇一歇吧,若是不喜欢考学,也不必这么勉强”这样的话,但想到家里的样子,又狠狠地憋了回去。在宝玉的妻子这个身份前,她还是贾家的媳妇儿、薛家的大姑奶奶,宝玉考学可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这一大家子,这世上谁能一切从心,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连丫头们都牺牲了这么多,眼下家里的光景可由不得宝玉任性了。

考学的也不只是宝玉一人。林徥头悬梁,锥刺股了这么些年,恩科取消了,又多捱了这么久,才逢上这次

考试,自是勤奋得紧。连对钱几栀的那份情愫都放下了,这次考试有不少熟人,如二嫂家的族弟、族侄,郁家的次子郁启等,便是宋氏等从没提过,他也在心里暗暗比较,怕自己不如人。况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考过同年的考生不算,若是能中进士,等到了殿试的时候,皇上是要拿他和二哥比的。因而这个年,他也是过得匆匆忙忙的,把一概应酬酒席都推了,安心看书。

好在父母也体谅他,并不叫他出来应酬。加上二哥外放,二嫂也随他去了平州,家里并不如想象中的热闹。幸而韵婉这时查出又有了身孕,阖家上下无不欢喜。宋氏正月里去宫里请安的时候,自然也告诉了黛玉这一喜事。

黛玉听了,果然欢喜,又担忧韵婉安胎,昭昭无人照料。宋氏道:“你放心吧,馥丫头如今成天往征儿婉娘那儿跑,有她看着,婉娘也放心。再者说,我不在家吗?到了这个年纪,我也没力气忙别的了,有的是时间含饴弄孙。”她怕黛玉误以为自己在催她赶紧诞下皇嗣,忙转移着话题,问道:“娘娘在宫里一切可好?”

“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对我颇为关照。”黛玉斟酌着用词,而后又觉得好笑,冲宋氏笑道,“好不好的,婶娘现在也看到了。昨儿个量尺寸做衣裳,紫鹃说我比之前胖了点儿呢。”

“冬天是要长点肉,不然太冷了。”宋氏习惯性地说了句,又反应过来如今身份不同了,好在宫里的人也只是笑着,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她又说了些闲话,眼看着到了时辰,也不待女官来催,便自觉地要告辞。

黛玉虽想留她,但宫规如此,她也不能做这个特例,让皇后难做,只能依依不舍地站起来,拉着宋氏的手要送她出去,宋氏忙请她留步。二人正在道别之时,太监来报,太子回来了。

宋氏忙给刘遇行礼,刘遇一路赶过来,脸上还有些热气腾腾的汗意,他摘下狐狸毛围脖,递到黛玉手里,笑吟吟地道:“我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母后说舅母来宫里了,叫我早些回来,留舅母吃顿饭。我怕赶不上,还催了一下他们,幸好赶上了。”又叫身边的太监,“去摆桌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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