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魏檗碗里也多了块老哥夹过来的大排骨。
还行,魏檗跟魏潭开玩笑:“老哥你还是有点人性,惦记着老妹我的。”
“那当然。”魏潭一点儿也没被夸的心虚,跟魏檗说:“你哥心里要没你,你这会儿就该哭了。”
魏檗扔给他两个白眼球:“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一根排骨至于吗。”
魏潭抿了口酒,老神在在,“我说得可不是这根排骨。知道吗。”他压低声音,用不让邻桌听见的声音说:“告诉你,县里要开始改制了。”
魏檗愣了一下。
高秀秀终于等到了她也了解的话题,在一旁插话,给魏潭的话加注脚和可信度:“市里已经开始了,我们南涿县,要跟上市里的步伐。我猜,不会拖太久。”
魏檗的心渐渐往下沉,她想起了第一次到县里找魏潭的时候,在魏潭办公室里看到的报纸,《西和日报》的头版头条!
高昊想要进步,想要讨他的领导欢心,就要积极、主动、贴心的按照领导的指示和要求做事情,没有困难要上,有困难克服困难也要上。他要当那个在全市特别出挑、特别咋眼,让领导们眼前一亮的“出头鸟”。
再结合魏潭刚刚的话。他说如果他心里没有我,我这会儿该哭了,也就是说,因为他心里有我,所以我现在不用哭,改制改不到我头上。
他心里有我的事情是什么呢?是他非得让我到县里来工作。
也就是说,被改制的,有各镇的农技站!
魏檗霍然抬起眼,目光如电。
“绝对不行!”她本来音色清亮,现在沉重的像铣铁在摩擦,声音低沉压抑。
她又想到那些没有正式进入编制本,但长期以来都是按正规人员任用的驻村农技员们,跟魏潭正色道:“你一定要跟高书记建议,一定不能裁撤农技站,驻村农技员更不能被当包袱扔掉,这是自毁根基的事情!”
机构改革
◎机构改革◎
魏潭没想到魏檗电光火石间, 仅凭自己一句话,就能想到这么多,这么深。他神色略有尴尬, 跟魏檗说:“现在只是在议,仅仅是个初步的念头,还没有形成决定, 最后什么样都说不准。”
魏檗心道, 等到形成决议就晚了。可是, 为什么会裁撤镇里的农技站呢?在镇上、在村里, 在基层,农技站承担了农业技术推广、病虫害防治、农民培训等等等等, 跟老百姓种田息息相关的,大量的工作。
她想不明白, 问魏潭:“农技站多重要啊,那个人才提的要裁撤农技站?!”
呃……高书记亲自提议的。魏潭摸摸鼻子, 看了一眼高秀秀, 不回答魏檗的这个问题,反而反问她道:“农技站重要吗?”
这话问得魏檗一愣。
魏潭说:“你看林磊,天天抽烟、喝酒、打球、钓鱼,日子过得多滋润。你在农技站,应该也不忙吧。如果忙,我也不能把你调来农技站,一个女孩子, 那么忙干什么,到时候成家立业了, 家庭才是第一位的……”
魏潭自顾自的说。
魏檗脑袋瓜子嗡嗡的, 后面魏潭bbb说些什么, 她根本没有听到,只是一颗心在下沉,下沉,下沉。
她知道魏潭说得是大部分人的心声,在县里的这些部门看来,县里的农技站确实不重要,可有可无,似乎除了养闲人,没有任何一点儿用处。大家都不瞎。
魏檗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她自从来到县里的农技站,除了摸鱼还是摸鱼。没有劳动,便没有价值。在林磊自以为沾便宜,只拿钱不干活,把所有业务和工作一推六二五的时候,就注定了农技站的今天。
魏檗问:“县里农技站要裁撤吗?”
“不会。”魏潭以为魏檗担心她自己,斩钉截铁告诉她:“你别看平时农技站一个一个见不到人,其实很多人神通广大的很,说不定都有关系。你一颗心放肚子里,县里的不会动。”
“这个事情不对。”
魏檗还想再说,魏潭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跟魏檗说道:“咱现在还都是小喽啰,能管好自己就不容易了。”
魏檗端起自己的杯子,从不喝酒的她,喝了一口闷酒。
这算什么事情!
或许是被酒精刺激,魏檗一阵一阵恶心得想吐。
td都是什么事情。是,林磊不干活,上梁不正下梁歪,不但带坏了县农技站的风气,还让县农技站越来越边缘化。很多职能和业务被其他单位拿去了。落在县领导和其他部门眼里,便成了农技站这个单位可有可无。
确实,在县里的各部门里面,裁撤掉农技站,几乎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高昊出了名的不接地气,他根本看不到,县级以下,各个乡镇、村子里,在整个大系统最最末端、最最末梢的地方,农技站和驻村农技员们是如何作为“红细胞”,将政策和技术传送到千家万户的。
他的目光,往上看,看上面的政策、文件、纲领,看得透透的。往下看,只看到县城里的各个部门便停住了,便不再看向最底层。却也是根基的千百万人。
凭什么,凭什么呢?
凭什么基层所有辛辛苦苦、承担了大量工作的农技员们,要为县里这些“养尊处优”,偷懒耍滑的上级的错误买单?裁撤了基层农技员,就等于植物断掉了根系最重要却最不显眼的根毛,人的身体毁掉了所有的毛细血管!现在把这些强有力的技术骨干当包袱甩掉的做法,说“民族罪人”有些过分,但骂一句鼠目寸光,尸位素餐,却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现在自断臂膀,将来如果回过神来,再想重建基层的农技服务网络,要花几亿、甚至几十亿的代价,都不一定能建得起来!
她忽然有点理解了魏潭为什么不择手段往上爬。“人微言轻”四个轻飘飘的字落到头上,救是压在头上的大山。
“还能有其他办法吗?”魏檗喃喃道:“讨论这个事情的时候。”
她跟魏潭说:“讨论这个事情的时候,毕竟涉及到农技站相关。哥,到时候你能争取一下,让我们农技站列席吗?”
……
魏潭最后说了什么,答应没答应,第二天清晨,魏檗揉着微微发痛的额角,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夏季的热风吹进窗户,白色的蚊帐挂在竹竿上,在风里一荡,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