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袋里屏蔽了叽叽喳喳的人声,于是对其他的声音变得极其敏感。
嗖——
远处山中传来了一声轻响。
由于过于轻微,辨不清是哨还是箭。
谢慈勒缰,马扬蹄高嘶。
他仰头望向声音的来处,只见前方茂林深篁彼此相连的崇山。
盈盈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里却显出了慌乱:“主子?”
谢慈翻身下马,慢条斯理地动手解了缰绳,拍了拍马鬃:“走吧,自己找东西吃去。”
盈盈学着他的样子放走了马。
谢慈走在前面,黑色的衣袍被卷在山风中烈烈作响。
盈盈疾步追了上去:“主子,您上回的伤还没痊愈吧。”
谢慈只说:“好了。”
于他而言,这一辈子,二十几年,在凤髓的折磨下,他□□上的痛楚已经足够多了。
只要命还留着,就等同于无恙。
他往山林的深处去,身上没带刀,身后只带了一个女人。
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可惜没人能见着这一奇景。
盈盈恰时表了句衷心——“愿为主子马前卒!”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但那道身影看在她的眼睛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舍命追随。女儿家生来比男人拥有更加细腻的感情,她们永远更屈服于自己心里的触动。
谢慈路上用掌风随意切了段竹杖,拿在手里开路,道:“别急着找死,有你当马前卒的时候。”
盈盈瞧着他的背影,道:“属下有时候会觉得,您真像在走一条孤家寡人的路。”
谢慈:“别大逆不道。”
盈盈:“您有在乎的人么?”
谢慈听到这话,终于回头睨了她一眼:“谁给你的胆子试探我?”
盈盈被他那一眼冻得心头发凉。
若不是正在赶路途中,她恐怕得当场跪下认罪。
盈盈抿了嘴:“属下多嘴。”
谢慈:“掌嘴。”
盈盈自己动手,耳光清脆没留半分力气,雪腮上立时浮起了鲜红的指印。
……
他对那位姑娘从来不是这样的。
盈盈徒手掐住了一条从树上探头的小蛇,指尖用力,让其毙命当场,又远远的甩上了树梢。
一身煞气的年轻人本就是个活修罗,偏偏一个“芙蕖”便能叫他软下心肠,从那高台上走下来,逗弄一番人间温情。
许是那一条飞起的蛇动静太大,吸引了谢慈的注意。
其实平心而论,谢慈不是个苛刻的主子,平日里轻易不责骂属下,甚至偶尔还关照属下的情绪。
譬如现在。
谢慈回头一看姑娘脸上的红痕,心里又升出几分慈念。
罚也罚了。
多说一两句又何妨。
于是,他说了一句:“你们都是我父亲的人,谢家养出来的刀。只有她,是我的人。她不一样。”
盈盈半天才回过神。
在心里细细品味他这句没头没尾冷不丁的话。
却左右没咂摸出味道来,总觉得隔了一层什么,影影绰绰的。
盈盈当然不懂。
就算放眼当世也少有人能懂谢家的龃龉。
谢慈生在谢家,长在谢家。
可他刚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母亲。
至于父亲,似乎自始至终都不曾属于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