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笑了笑:“没关系,我等他回来。”她哼着小调,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打算去后院温池中洗掉一身的粘腻。
凤髓的发作令她从里到外被汗洗了无数次。
她休息了很久才重新找回活动自如的双腿,刚一下地,耳朵便是一动,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动静。
棠荷苑闯进外人了。
来者不客气的一把推开芙蕖屋子的房门,进来就对吉照和竹安命令道:“立刻收拾东西,带上你们家姑娘跟我走。”
芙蕖从纱橱后绕出来:“驸马爷?”
栾深此时的神情很不对劲,没有了往日里的那种儒雅风范,他整个人变得很急切,似乎在赶时间做一件什么事。
芙蕖觉得自己有必要问清楚:“驸马爷,发生什么事了?”
栾深说:“时局有变,谢慈暂不能回府了。”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饰,递到芙蕖的手中:“信物在此,他说你看了这个会明白。”
芙蕖摸着银饰上的花纹,是谢慈刀上镶嵌的银莲花,歪了一个角,应当是仓促间撬下来的。
芙蕖点了点头,说:“好,我跟你走。”
她收拾东西的速度就像是喝水一样稀松平常,她活到现在,已经习惯了颠簸流离的生活,随手都有可能接到新的任务,随时都要做好准备去往下一个地方,瞄准新的目标。
栾深将人带回了公主府,按贵客的身份安置。
芙蕖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栾深回府连口茶都没来及的喝,便披着夜色又出去了。
芙蕖双手捧着那枚银莲花,用手将它的四角抚平,对吉照和竹安吩咐:“你们去打听一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去,我身边不用留人。”
打发走了两人。
芙蕖靠在阁楼上枯坐到天亮,吉照和竹安带回了今晨朝堂上传出来的消息。
一张通缉令。
四海缉拿叛臣谢慈。
谢慈伙同银花照夜楼,调走京畿守卫,刺杀皇上未果,叛出燕京。
皇上依旧言明——活捉。
芙蕖亲眼见到了朝廷张布的海捕文书。
她从人群中挤出来,以纱遮面的打扮引起了明镜司的注意,他们藏在深巷中的一双双眼,不约而同的盯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芙蕖让自己身染“凤髓”的第三天。
她一直格外关注自己身体里的变化,终于感受到了传说中五内俱焚的折磨。
昨天夜里,她被吉照起夜的声音吵醒,半梦半醒中,手中飞出去的纸牌头一次下了狠手。
她的拈叶飞花不逊色于任何江湖高手。
吉照躲得再快,仍然被划伤了面颊。
芙蕖起身披着外衣,倚在门口看到了自己的杰作,捏着自己的手腕,想起了年幼时,谢慈曾几次毫无预兆的暴怒癫狂。
凤髓真的会左右人的心智。
短短三日的时间里,芙蕖任由自己被困在不知名的焦虑中,窗上偶尔停歇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她冷眼瞧着不动声色,却控制不住心里在想着如何将它们捏死在手心里,体味着那种血肉横飞的快感。
她明白所有的道理,也唾弃这样的自己。
但是她的身心已经都不可控了。
谢慈他怎么多年也是这么熬着的么?
芙蕖在昨天夜里痛哭出声,今晨便从驸马府中不辞而别。
谢府空了。
门上贴了封条,八盏琉璃灯也蒙了灰尘。
芙蕖只在门口停了一下,便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目标正是她。芙蕖猛地回头,面纱扬起一个飒爽的弧度,来者被她的目光定在原地。
纪嵘道:“你冷静。”
芙蕖望着他:“你怎么来了?”
纪嵘提着刀,说:“方才在街上看到你独自徘徊,所以跟上来了。”他虽公务在身,却是一个人来的,他抬头望着谢府空冷的门庭,道:“你没有地方可去了?需要我帮你安排住处?”
芙蕖冷笑:“纪大人以为是我是什么?家养的小猫小狗?主子不在便要冻死饿死?非要托付于别家才行?”
纪嵘眼睛里闪过一瞬震惊,但仍恰到好处的维持了体面:“你不要着急,谢慈心思邃密,是断不可能让自己出事的。”
芙蕖闭上眼睛:“我知道。”
他的未竟之事还有那么多,他怎么会就此撒手不管。
可她身体中肆意横生的阴霾已经散不开了,尽管明知纪嵘的好意,但她无法容纳。每往别人身上扎一刀,她心里就能爽快一分,恨不能拉着整个世界一起陪葬。
纪嵘心怀宽广,许是体谅她的心境,不计较她的无礼,在芙蕖将面纱扎下后,他一眼瞧见了她喉咙上一圈青紫的勒痕。
那是人掐的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