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只好主动去见他。
她一步三晃荡的来到谢慈的门外,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声,但灯是亮着的。
芙蕖在门外始终等不到动静,于是轻轻推了一下门,没锁,很轻易便推开了。
门里第一眼没见着谢慈,她索性不请自入,只听隐秘的内室中,传来淅沥的水声。
芙蕖便循着声音而去,仍旧不见谢慈人影,屏风后有两位身姿曼妙的女人围着浴桶在准备沐浴用具。
芙蕖刚一现身,被这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围上了。
一个在她身前解她的衣带,一个绕到她身后卸她的钗环。
芙蕖下意识伸手想要挡开,可一出手却觉得软绵绵的,想伸进了一团云中,怎么也落不到实处,也拿捏不住两个丫鬟的动作。
芙蕖在这套路中品出了熟悉的感觉。
两位丫鬟来头可不简单,并非随便找来的,而是谢府里养出来的。
谢慈把人招到这里,专门预备给她,芙蕖猜不透其中的深意,收回双手,任由她们俩摆布,问道:“主子呢?”
身前那人巧笑道:“主子啊,他让我转告姑娘,徽州事已基本落定,他挂心燕京城中的形势,怕驸马一人独木难支,难以周旋,于是便先一步,带人回京去了。”
芙蕖猝然转身。
而身上的衣服已经退去了大半,丫鬟像水蛇一样缠着他,叫她寸步难移,哪也去不了。
谢慈永远知道怎么治她。
她能瞒着他独自一人走扬州,他就撂下他自个回京。
丫鬟的话还没说完,弯身替她脱去了鞋履,继续道:“主子有话留给您。”
芙蕖:“你说。”
那丫鬟用着最平顺温和的口气道:“主子说啊,徽州的案子虽出不了大乱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尘埃落定之前发生什么还不好说,所以让姑娘你在此地盯着,若有变故,可自行主张行事。”
芙蕖不情不愿地泡在水里,心口简直想要呕血。
谢慈对她少有如此严厉的打击报复,比任何训斥或是打骂都管用,真真切切的让芙蕖伤了元气。
而芙蕖此番确实没办法不管不顾的追回京城去。
她从来万事以谢慈为先,不管不顾,没有她不能抛下的东西,但凡动摇都是对那一往深情的不尊重。今日这是头一回,她感觉到了两难。
刚把白合存接到徽州,一走了之她放心不下。
温热的水漫过胸口,芙蕖一言不发,心里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他离开我了。
他会在任何时候以任何愿意,毫不犹豫的离开我?
即使我现在还没死呢!
朝廷派来的钦差日夜兼程,与今日抵达徽州,和他同行的,是新上任的徽州知府,原本翼州官员调任而来。
他们在途中驿站偶遇,又一路同行至此,面目严肃的进了府衙,府衙中原有的属官迎了他们。
两位大人想问问府衙中的近况,一位属官却附耳上来,耳语了几句。
两位大人彼此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对视一眼之后忙不迭一前一后往正厅去了。
刑部员外郎边阳是专门为了谭大人的案子来的,新上任的徽州知府彭台则是为了重整徽州的官场。
但无论他们的目的为何,徽州都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他们一路上愁眉不展,到了徽州,万万没想到此时府衙中竟还供着一尊大佛。
边阳和彭台才走了几步就开始拉拉扯扯,仔细看他们的表情似乎一喜一忧,两个极端。
徽州知府彭台说:“等等,等等,你先别高兴的太早……那可是朝廷当前正在缉捕的第一号钦犯。你我手无缚鸡之力,就这么冲上去,不合适吧。”
边阳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呢?”他反映了足足有一会儿,才知彭台是误会了。边阳笑了笑,一扫多日的愁容,神神秘秘的:“兄台莫慌,在下有皇上的密旨,由此助力坐镇徽州,你我有福了。”
新任的知府大人越发得一头雾水,稀里糊涂的被他拖了进去。
府衙的议事厅里灯火煌煌。
一只朴素的木轮车正置于上首,一人身穿黑色的素布袍子,外面披一件廉价的兔毛斗篷保暖,正在摆弄桌上的一堆信件。
边阳还好,毕竟他是京官,与谢慈偶尔也有一两面之缘,彭台从翼州那乡下地方而来,自认见识浅薄,眼前确实有些恍惚。
眼下这人,从前是燕京成立翻云覆雨的第一人,现在是朝廷四海大肆缉捕的犯人。
想象中,他应该是有着一副阴狠毒辣的权臣相,或是穷凶极恶的犯人相。彭台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谢次辅,竟然和他一样是个温温弱弱的读书人。
二位向谢慈见了礼,谢慈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过他那些宝贝信件。
边阳清了清嗓子,在彭台的注视下,抬着下巴道:“皇上有旨,请次辅谢慈接旨。”
谢慈朝他伸出一只手:“宣。”
他本人没有任何恭听圣旨的意思,甚至连起身的动作都不曾有。
边阳被撂在地砖中央有些尴尬,心里不禁着脑,想这谢慈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迟早有一天要耗尽皇上对他的忍耐,到那时,便真是鸟尽弓藏的经典故事了。
边阳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