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2/2)

成婚是成在吴家的,但三朝回门,阿巧和吴缸就待着陈家住了。

谈栩然在外院给他俩单独置了小院,仆妇都齐备了,等成婚那日,谈栩然会遣仆妇去张罗一切,务必叫阿巧舒舒服服的。

阿巧若不是年岁到了必要成婚,对这事的心思是很淡的。

谈栩然原本也犹疑不定,陈舍微亦说了,不想嫁就不嫁呗,几句闲话也算不得什么。

但阿巧不愿叫人揣度谈栩然心思,说她为着使唤方便,不肯松手,所以就允了这门亲。

陈舍微顶着风回来,阿巧收拾了屋里杂物,退了出去,她同小荠相互扶着走到水房里歇下。

寻常人家下人守夜不过一卷席子,哪里跟她们似得,有床有桌有吃食。

今夜就不熄蜡烛了,以免有些什么事儿,起来也方便。

陈舍微凉冰冰的鼻尖蹭过来,谈栩然捏住他的脸,喃道:“凉呀,阿绛睡下了?”

“这大风天的,哪里睡得着?同燕子、阿钿在画她的鲛人公主奇遇记,都到第八十回 了。”

“阿远呢?”

“也还看书呢。小厮打地铺陪着,送了一暖瓶的热水和冷吃的油浸豆干、椒盐虾球给他做宵夜,总是够齐全了吧?”

“尝过咱家小厨房里这几道冷吃,只怕往后更要常来常往了。”

“孩子倒也不妨,可若是陈舍嗔有个什么叽歪,那也不容他。”

夫妻二人躺在一处说夜话,看似寻常事,却不知旁人家,多少妻子夜夜孤枕,夫君外宿他人?

风声狂躁暴戾,屋舍像是裹在风团的中心。

这一夜,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灯光透出来,虽朦胧,但也好似人间的结界,顽强抵抗着这来自地狱的黑暗风浪。

若是稍开门缝,满目满耳皆是浓黑狂啸,树影疯魔摇动,好似鬼手张爪,风声混杂着枝叶碎裂摩擦的巨响,又如天裂。

孙阿小忙把湿淋淋的郭果儿让进来,道:“我早就知道,这样大的风雨,蓑衣油伞都不好使,热水备好了,快去擦洗一把,换身干衣裳。怎么样?方才是什么响动,闹得跟鬼使拖着索命绳的响动一样。”

“没,就是芭蕉叶折掉了,被风推着一路过来。”郭果儿也是个劳碌命,都做到管事的位置上了,愣是不放心,非要自己去看,笑道:“刘护院方才也巡过了,就偏院里掉了几片瓦头,旁的都没事,咱们爷这样细密的心思,能有什么疏漏,快睡吧。倒是这样大风大雨的,莫说田头的收成,即便没有被毁掉,一时半刻也进不来,这几日灶上要为难你了。”

郭果儿一双脚在雨水里泡得白皱冰冷,孙阿小心疼的搂了过来,想要给他暖暖脚,郭果儿赶紧缩了回来,道:“有汤婆子就行了,女人身上不能受冷。”

孙阿小看着他笑,道:“这叫什么,是不是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爷身边,也晓得疼婆娘了。”

郭果儿也笑,道:“这叫强将手下无弱兵。”

虽是一夜天塌地陷的灾劫,陈家上下却只有警惕却没有过分的惶恐。

晨起时风雨都小了许多,与暑热相抵,倒多出几分凉爽。

因为沟渠疏通得当,下水又快,陈家院里只有几处洼地积水。

天井水池里落了好多花叶,有些浑浊,陈绛用兜子捞,吴燕子用簸箕装,

金鲫早就不惧人了,窝在水下一夜也是憋闷,忙不迭浮上水面吐泡讨食。

“我叫果儿随着泉州卫的兵马一道出去巡田,路上也稳妥些,”陈舍微走出房门,还折回去一脚,让谈栩然替他弄衣领,“还得去铺子里看看,阿凌那小子满口答应得好,昨个竟没有回来。”

“昨日就吩咐灶上煨了血菇鸡汤和红糟肉,你送去给高凌,还有一罐猪腰汤是给你做早膳呢,再叫阿小做个猪油拌粉也就是了。中午还有五人份的鲈鳗猪骨汤,再配个鸭血糯米饭,我让人送到铺子里给你。”

陈舍微眨眨眼,觉得自己昨夜时长还算可以啊,为什么会被补猪腰汤呢?

“这几日肯定就忙开了,先补一补吧。”谈栩然说着就见他委委屈屈的瞧着自己,原不是那个意思的,但指尖在他心口一划,却道:“可别虚损了精气,那妾,就要不悦了。”

陈舍微格外吃这套拿捏,心上像是叫她开了一道细口,所有情意都要朝她淌去。

灶上最是热闹,夏日里鲜肉存不住,早早就下了油酱腌了。

热腾腾的蒸笼一掀开,大包白胖蓬松,内馅油香多汁,浸透了薄皮处,几乎要破皮而出。

底下铺着的松针丝丝缕缕的将香气渗进包子里,太香了,香得酱肉的味道都要使劲才能从面香中挣扎出来。

可院里这么多人,光吃酱肉包子填饱肚子,多豪气的主家也要被吃空了。

所以酱肉包子是给昨日轮值守夜人的,还有那酥皮芝麻芥菜饼,虽没有肉,却有炼猪油剩下的油渣,一口下去,真是给肉给难换。

那些个要随郭果儿一道去巡田的也都吃酱肉包,老面发的更有嚼劲,酱肉粒粒分明,香得浓郁流汁。

郭果儿吃得满嘴喷香,熬了半宿的困倦几乎全消,打开孙阿小给他装得那一盅辣椒油,一蘸一尝,天呐,他觉得自己能再吃十来个!

街面上积水未退,不过陈舍微坐在马车里倒是还好,只是听着车轮滚动划破水面的响动,恍惚间不知自己是在行船还是在走马。

左边窗外是饭馆掌柜指使着伙计在水里摸招牌,右边是夫妻俩一个使水瓢,一个使汤盆从屋堂里把水往外头撂。

烟卷铺子里多壮汉,烟叶烟卷又最是畏潮,所以早早就把漫进来的积水扫除干净了。

店堂里前前后后还架着三两个火盆,这是赶走水汽最快的法子了,热点就热点吧。

高凌赤着上身坐在长条凳上,小腿肚上好长一条口子,陈舍微大老远都瞧见伤口还在往外头洇血。

小林管事正在高凌旁边碎碎念,说是被钉子划伤的,又在脏水里泡了,所以还在渗血。

陈舍微快走几步,看清了是长而浅的伤口,勉强松口气,道:“请大夫来了没?”

高凌还折腾呢,使劲挤出些脏血,这样疼,也不见他皱眉头,反而诧异的说:“划个口子而已,要什么大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