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男人似乎是不?怎么爱说话,只面无表情简单回了一句:“放心。”然后便准备接着做自己的事情,结果一抬眼?,脚步就直接顿住了。
商宁秀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出现?在这距离鄞关?千里之?外的草原之?上,那是跟随她兄长多?年的老兵,姓贺,后来在一次战役中受了伤,腿脚落了疾不?利索,便因伤退伍还乡了。商宁秀之?前?听大嫂提起过,说这位老兵家里还有一对弟妹,做点小生意,他应该是回去帮衬去了。
她吃惊地掩住嘴,对方显然也是瞧见她了,贺钊皱着眉头有点不?太敢认,毕竟据他所知?,昭华郡主的队伍尽数被乱党屠戮,她应该是半年前?就死?在了盘城里。
“贺校尉。”商宁秀主动叫了他一声,这位老兵退伍之?前?是她大哥手?下一员猛将,相当受器重,她在府中见过一两回。
“郡主,真的是你?”贺钊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难得露出了些许吃惊。
商宁秀在这一瞬间好像终于看见了能够回到中原的希望,她激动万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但这周围满是来往行人,显然不?是聊天的地方,于是她上前?两步,小声对他说:“贺校尉,可否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贺钊将她带去了商队的临时库房后面,集市里的热闹声音被隔开些许,商宁秀让尼瑞去前?头站岗,别?让任何人靠近,年纪不?大的小伙子还沉浸在护卫大嫂的任务感中,十分老实地就去了,双臂环胸跟个门神似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尼瑞一离开,贺钊就忍不?住先发问道:“郡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么远的草原上?你在盘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听人家说,侯府给你发丧那日,夫人哭得都要晕过去了,将军他们要是知?道你还活着,肯定高?兴坏了。”
他回来了
商宁秀听到自己母亲如此伤痛, 抿唇艰难道:“这实在说来话长?,那时候我的队伍被叛军杀得片甲不留,原本也该是会死在那荒郊野岭的, 不料正好碰到一位壮士……搭救了我。”
商宁秀略作停顿, 后面?的话对于她来说难以说出口, 无论怎样形容, 贺钊必然都不难猜到她的境遇,她根本就无法?掩藏住自己失贞的事实。
她斟酌着言辞,慢慢道:“后来……后来因?为盘城沦陷战火连天, 我就被他带来了草原上。”
男人沧桑却?仍然凌厉的眼睛看向了外面?站岗的尼瑞,低声询问:“就是他?”
“不是的, 是另外一个人,他有事暂时离开草原几日。”商宁秀喉间滚动着,眼里?有所祈求:“贺校尉,贺大哥,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试过想让商队带我回中原,但他们?不敢得罪草原人, 这中间隔着的路远迢迢, 凭我独自一人根本无法?离开……你能?帮帮我吗?”
“将军待我恩重如山,你是他的妹妹, 即便是刀山火海, 贺某当在所不辞。”贺钊目光灼灼朝她抱拳以表决心?, 这一瞬间商宁秀心?里?发麻想哭,她忍着眼泪对他连连道谢。
贺钊早年混迹市井与江湖, 后来参了军,多年的阅历不需要商宁秀说得再直白, 他也能?猜到她的境况。
冷面?的长?者心?思却?是细腻,对女儿家的狼狈只字未提,只沉着冷静地?询问着自己需要了解的信息:“郡主,你详细给我讲讲,那个男人在草原人里?是个什么地?位,譬如是哪个部落的,叫什么名字,在部落里?又充当着什么角色,你知道的都要说出来,这很重要。”
商宁秀仔仔细细将穆雷的情况告诉了贺钊,男人听后,陷入了沉思中。
商宁秀难免紧张,她也知道穆雷在草原上的地?位不好惹,只能?抿唇看着贺钊,寄希望于这位足智多谋的大哥能?有对策。
贺钊拧着眉头,斟酌道:“按照你说的情况,之前你跑过一次,他既然当时能?追上商队,那就能?追上第二次,不能?指望偷藏在商队里?了。这样,郡主,我现在去收拾一些盘缠和吃食,虽然路上远,但中间还是有不少部落的,我多少会说一点?草原话,愿意出钱借宿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你就别?回去了,直接跟我走,趁着那个人不在,其他人对你关注不多,不会那么快发现你不见了。”
贺钊平时是个闷葫芦一天说不了几句话,但真到了必要时候逻辑叙述相当清晰,很有安全感,商宁秀立刻点?头应了一声好,然后马上又想道:“可是你那边的,那位应该是你的弟弟吧?他怎么办,一起走吗?”
“我弟妹都在,让他们?正常跟着商队走,我们?还有货物在,不好全带,商队入队和退队都是有规矩的,而?且人太多了也打眼。”
“那万一穆雷追上了商队,他们?会不会被我牵连?毕竟只有你一家走了人……”虽然商宁秀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想离开,但也还是记着旁人的安危,不能?糟她牵累,她是真怕穆雷一生气怼着人就是几拳头,必须给贺钊说明其中利害:“贺大哥,你可能?不了解,但穆雷那个暴躁易怒的性子,真发起火来,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贺钊摇头道:“带上才?反而?危险,草原人也是讲道理的,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们?也不能?随意将商户怎么样,这是整个草原的规矩,若是那男人要犯戒,商队自有镖师,而?且也正好能?削减他在草原人中的威望。”
听到这里?,商宁秀才?终于放心?了,激动点?头道:“行,都听你的。”
“外面?那个人不能?留。”贺钊历过风霜的一双眼看向了外面?盯梢的尼瑞,商宁秀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太妙的意思,她看了眼那大男孩的背影,赶紧摇头道:“贺大哥,他、你是想要杀他吗?能?不能?打晕他,或者捆起来,别?伤他性命。”
商宁秀说完这句话就意识过来,尼瑞是见过她和酒摊老板说话的,到时候穆雷一旦追上商队问责,尼瑞就是人证,他的存在势必会将贺钊的一对弟妹推入险境。
她一时间进退两难,无法?在两头的人命中做出选择。
“不能?留。”贺钊一口否决,眼里?带着久经沙场行伍之人独有的果决,“你只当不知道,我来动手,不让郡主为难。”
“不是,贺大哥你听我说。”商宁秀生怕他直接就要上手,赶紧拉住对方的衣袖,急切道:“我有办法?,你先?去收拾东西,我现在出去带他去别?的摊子转悠,多转几家多讲话,这样就能?混淆视听了,然后我将他带回部落去,等到晚上我再自己一个人偷溜出来找你,即便草原人有所怀疑,照样没有证据,那就和之前的情况对等了。”
贺钊回头看她,看出了商宁秀眉目间的恳切和不忍,男人冷静道:“郡主,一时心?软往往铸成大错,人是我非要杀的,这杀孽我来担,你已?经尽力了,得罪了。”
说罢,他箭步上前,大掌照着商宁秀的后颈横劈上来。
商宁秀眼看着他的动作迅猛,但身体完全跟不上这么快的反应,就在贺钊要将她打昏之时,外头的尼瑞忽然兴奋地?大叫起来,咧开了一口大白牙朝外面?的方向挥着手,用草原话高声呼唤着。
贺钊的动作顿在了最?后一瞬,男人警惕回头。
商宁秀的脸色在听清尼瑞喊的是什么内容的时候就开始变得煞白:“是穆雷回来了,完了,他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商宁秀的心?口一片拔凉,慌乱中计上心?来:“贺大哥,快给我拿点?货出来,什么都好,做做样子,别?让他起疑。”
贺钊动作很快取了一坛还盖着红封的上好女儿红,递给了商宁秀。
桑格鲁载着穆雷跑过来之后打着响鼻甩了甩脖子,尼瑞看见大哥高兴的就差跳起来了,手舞足蹈地?急着表现自己:“大哥你回来啦,好快啊,我把大嫂保护的可好了,我是一个合格的护卫!”
“鬼精。”穆雷照着皮猴子头上揉了一把,视线开始寻找自家媳妇,“秀秀呢?”
话音刚落,他就瞧见了从前头仓库出来的商宁秀。
她手里?拎着一坛酒,身后跟着个冷面?的老板,面?无表情地?对她道:“这是最?好的酒,沉了十年的女儿红,价格也不便宜,姑娘要真想要,最?多给你便宜两枚珠子,抹个零头。”
“抹什么零头,多少钱。”穆雷看见商宁秀的那一瞬间视线就盯在她身上挪不开了,男人意气风发翻身下马,大步上前随手照着贺钊怀里?甩了一小袋蓝红珠,“不用找了。”然后便满面?笑意上前一把将商宁秀抱了起来。
男人掂了一把直接让她坐上手臂,照着她的嘴唇往上亲:“我回来了。”
商宁秀的头皮紧得像是要被人活扒了。
当着贺钊的面?,她羞愤难当,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陷入了极端的抗拒和僵硬之中。她告诉自己不要露出破绽,不要被他查觉不妥。
但身体往往比嘴巴要诚实一万倍。
“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穆雷感觉到她的逃避了,虽然幅度不大,但显然是不愿意被他亲的,男人仿佛想要再次验证,扣住她的后颈往嘴上结结实实又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