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绵低着头,右手指向竹楼后方,“砍柴。”
严梦舟点点头,舍弃林中小径,直接从竹林穿向竹楼后方。
施绵在原地又站了会儿,转身回去找菁娘。天青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摇荡,最下方皱巴巴的,一半是小狗咬的,一半是严梦舟抓出来的。
紫薇山被买下来了,但有百姓想上山打猎,贵叔几人并不阻拦。山头那么大,足够养活很多人家,不必计较这一点。
可面对不怀好意的纨绔子弟,还对施绵有过不轨之心,贵叔与菁娘就震怒了。
贵叔特意在通往小叠池的必经之路上布置了陷阱,有一点异动就要在附近细致搜寻。
纨绔子弟上山取乐,按理说不会偷偷摸摸来的,本来十三没多在意,被贵叔这么一弄,跟着咋呼起来,胡闹够了,缠着东林大夫要毒药迷药防身。
东林大夫知道他是贪玩,不肯给,十三一怒之下要烧了医书,不学了!
东林大夫不为所动,见施绵过来了,意味深长道:“俩徒弟一个样,都是碰上点不顺心的,就不肯学了。”
施绵猝不及防地红了脸。
这光明正大的取笑,十三每个字都听清楚了,但没懂是什么意思,以为他俩瞒着自己的打哑谜,书一摔,对着施绵道:“回你的竹楼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施绵道:“嫌我碍眼你可以不看,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师父在准备下山行医带的药材,更没空搭理你!”
东林大夫每到天转暖后都会带着十三外出行医,施绵是知道的。她说谎了,其实她就是来找十三问事情的……
严梦舟有半个月没来小叠池了,听贵叔说前几日十三与他出去了一趟,人就在京城,为什么这么久不来呢?
施绵那件天青色的裙子破了洞,菁娘想扔掉的,她没答应。后来破洞处被绣成白色飞鸟,看着更有空山幽谷的意境了。
裙子更美了,施绵却没再穿,她只是看着那件裙子,就想起揉皱它的那只手,心绪如麻,怎么敢穿上那件衣裳。
严梦舟久不来,她怀疑是那天她躲避的动作太明显,伤了他的心。
施绵的沉默不语在十三眼中是被他激得没话说了,不由得意洋洋。
旁边从容收拾草药的东林大夫扫了他俩一眼,问:“说镇子上来了个纨绔,恐怕不好惹,防身的药粉银针都随身带着的吗?”
“带着的……”施绵低低回答。
“随身带着就有用了吗?”十三最嫉妒的就是这事了,嘴角往下耷拉着,阴阳怪气道,“害你哪里用得着近身,泼点狗血、放支冷箭就能吓死你!”
事实如此,施绵没有反驳。
“有贵叔在哪能出什么乱子?对了,再让贵叔去与袁正庭打个招呼,让他多关注些小叠池。”
东林大夫又问施绵药丸有没有保存好,再布置好课业,琐碎事都安排好,状似无意道:“对了,十四近来在忙些什么?他若是无事,为师下山这段时日,就让他留在小叠池,他武艺好,碰上歹人能帮不少忙。”
施绵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
“还不是为了施小九的雪莲!消息不是传开了吗,静安侯府的二小姐病重,需要天山雪莲才能康复……”十三没有任何防备心地将所有事和盘托出。
“十四还真挺有本事,说周二小姐与施大公子的婚事能成,竟然真成了,还是皇帝赐婚。这么有本事,回头我也请他帮着求求皇帝,让皇帝给我赐座金山……”
施绵将他从痴心妄想中拉回来,“哪个施大公子?”
十三道:“京城那个名门世家……跟你同姓呢,听说人家家里只有一个姑娘,才六岁大,千娇万宠。同样是姓施的,你怎么就没人家会投胎?”
话中挤兑被施绵忽略,她琢磨起周灵桦。就上次回来路上远远看了她一眼,早知道她会成为自己大嫂,该仔细瞅瞅的。
“十四会有危险吗?”她又问。
“能有什么危险?那株雪莲本就是静安侯府的,现在人家二小姐要用,严侯爷不给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虽然我看不惯十四,但这法子的确是最稳妥的了。就是得等,反正你都得等这么多年了,不差几个月。”
东林大夫也是满意的,道:“为师这趟出去约莫二十天,回来时说不准十四已把东西拿回来了。入药后需静心休养三四个月,届时若无大碍,就再也不用困在此处了。”
施绵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时轻时重,轻的时候像一片雪花,重的时候宛若泰山压顶。
感觉不太真实,她就只笑笑没接话。
这一日贵叔去见了袁正庭,与他说了周敬祖与小叠池的事,顺便取回一封来自施长林的信件。
与以往满车满箱的货物不同,这次只有一封信,信的内容也很简单,说他夏日即将归京。再多的,一句也没有了。
菁娘听施绵读完信,心里压了块大石头一样,快喘不过气来了。
哪有这样做爹的,只提自己要归京,完全不提以后如何安排女儿。
小叠池的人知晓施绵的胎毒这几个月有望驱除,施长林可不知道。他回京后,是要施绵继续留在小叠池,还是与他一起回主宅?
无论哪一种安排,菁娘都不能满意。
她心酸的厉害,遮掩了情绪与施绵强颜欢笑:“正好老爷回来了,小姐你的病也除了……小姐你想回主宅吗?”
菁娘没忍住问出了心里话。
对于主宅,施绵的记忆中只能搜到一面带着漏窗的花墙,花墙外是她那些追逐打满的堂兄堂弟,花墙内,唯有她与菁娘、贵叔,和偶尔出现的施长林。
她记得严厉的祖父祖母,淡漠的大伯,总是吵架的三叔三婶,还有那个对她很是疏远的继母。继母有个儿子,算着有十二三岁了。
每个人物和姓名她都记得,相貌却是半点印象都无了。
施绵没有回答菁娘,一遍遍看着施长林的来信。薄薄的一张纸,上面仅有两行字,却是那么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