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许多日没有出来好好转过,还没注意到外头在短短几日的时间里竟然已经搭上了这么高的祭台。
她有些害怕一时不慎踩空摔倒,但是晏珽宗自始至终都稳稳地扶着她,让她又安心了下来。
他将她原本要履行的一干繁文缛节大砍特砍,不让她跪不让她弯腰的,婠婠所要履行的所有职责都只是陪着站在他身边而已。
高高的祭台之上,皇帝照旧读着上一次婠婠在沃野的祭礼上所写的祭文。
但是这一次只有他来读,而婠婠站在一边看着他。
不过这一次,祭文的最后又加上了一段的话,就是意思意思地请求祖先和神明保佑魏军收复的土地可以得到长久的安宁、守卫在这里的魏军边军可以得到庇佑之类的话。
在皇帝读完祭文之后,台下的将士们便开始宰杀战俘、以战俘的人血告祭先祖。
晏珽宗微微遮住婠婠的视线,跟她说若是害怕的话就可以不用看。
实际上这个宰杀战俘的环节,晏珽宗起先是想删去的。他知道婠婠从前胆小,不大能见得这样的生死打杀之事,未免显得有些太过骇人。
但是婠婠想了想,自己其实并不是很害怕这些杀人流血的事情,而且一年来的征战,许多魏军将士们的兄弟和同僚都在战场上死去,他们的心里也积压着怨气,是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发泄情绪的。
也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告慰那些死去的将士,让他们的灵魂得到慰藉。
所以她执意不让删。
在读完祭文之后,皇帝沉默了下来,和婠婠静静地站在高台上吹着边塞的秋风。
今晨的时候又下过了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清凉的气息。
晏珽宗握住了婠婠的手。
“这几百年来,只有我们站在了这里。”
他眺望着远方的无边原野,一颗心却只在婠婠面前。
“婠婠,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不是去做别人的皇帝,更不是去做士卒们的统帅。”
“我做这些,只是为了去做你的丈夫。能够保护你一世无忧的丈夫。做你孩子的父亲,一个能荫蔽子女的好父亲。”
婠婠的嗓音淡淡的,“陛下是魏人的有为君主,是储君的贤明父亲,更是臣妾仰慕的夫君。陛下得上天眷顾,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成。”
台下的人听不到台上的帝后二人在低声轻语些什么。
晏珽宗忽然将一枚琥递到了婠婠的手心里。
“我看过民间编写的志怪和话本,见过那些男子向心爱之人表达真心的方法。”
“要么是手头给出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要么就是嘴里说出来承诺的山盟海誓。”
“——婠婠,告诉我,你更愿意相信哪一种?”
婠婠被他这话问得有些愣住。
还不等她回答,晏珽宗自己又自言自语地道:
“但是孤的皇后素来小心谨慎,从不肯做错半件事情,所以皇后自然不会向孤索要任何一件东西。皇后只会告诉孤,她什么都不想要,她相信孤的真心。——然后回去之后继续不开心,郁郁寡欢。皇后,对不对?”
婠婠没想到他敢这么说,被他堵得更说不出话来。
晏珽宗扣着她的手指让她握紧了手中的“琥”,然后抬起头颅看着远方。
他的声音从空气中飘散进婠婠的耳朵里,然后又消散在空气中。
“皇天后土天地神灵,今日在此莫不共证。”
“臣虽人君,坐拥四海天地之大,然心中所念者,唯有皇后一人。”
“……
若违誓言,天地共诛,神鬼共灭。”
在这样的场合下,在这样的时刻里,他再度向她重申了自己的誓言。
他说,他这一生只会有她一个女人,他的孩子,也只会由她来生下。
他会永远做那个疼爱照顾她的丈夫,会做他们孩子们的慈父。
他用自己的性命和帝王之业来向神明起誓,若是有朝一日他违背誓言,将会付出怎样惨烈的代价。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天际之间忽然浮现了一道巨大似没有边际的天虹。
流溢着极致惊异的华美色彩,仿佛触手可及一般地出现在婠婠的面前。
让她忘记了去回答他方才给予的那些誓言。
仔细算起来,这是婠婠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天虹。
台下的将士们也是同样的欢呼,将这认作是上天给予的大吉之兆。
良久之后,婠婠才终于愿意低声回应了他一句。
“我也是这样爱你的。”
晏珽宗眼底现出异常欢喜的神色,“那你是原谅我了?”
婠婠点了点头。
她一直都是爱他的呀。
之前的生气和冷战,也不过是因为气他自己不保重身体和气他那样对自己而已。
可是现在呢,这些话说开了,不都好了么。
她握紧了手中的那枚琥。
这其实是一枚调兵的虎符。
元武元年他们新婚后不久,也是现在这个时候,皇帝和她大吵了一架,两人闹得极为不愉快,而婠婠那时候没有安全感,也很是伤心地为此痛哭了一场。
后来为了哄好她、给她安全感,晏珽宗就给了她一枚虎符,让她得以自保。
但是婠婠没有想到他现在又用虎符来哄她。
她将它塞回晏珽宗的手里。
“我不需要这个,我说了,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不需要他用这些来向她证明。
但晏珽宗却摇头:“我不是想用这些来向你证明什么……”
“只是想告诉你,来日我若违背誓言,你可以调用手中的这些军队,向我讨要违背诺言的代价。”
“我上次给你的虎符,是为了向你证明真心,也是为了给你安全感,倘若有朝一日发生变故,你可以用京中的军队来自保。”
“但是这一次给你的,是为了方便你来日讨要我给出的承诺。”
婠婠侧首看他,声音已开始带了些娇意:
“陛下给了臣妾这么多,可是臣妾身无长物,该用什么来向陛下证明臣妾的真心呢?陛下又可曾在心中怀疑过臣妾对您是否真心?”
晏珽宗和她往台下走去,握住了她的腰肢。
“你的肚皮能一窝又一窝地给我生崽子,就是最大的真心。”
“还有……”
他俯首凑近她耳边,“你那里已经是我的形状了……榻上乖一些,也是最大的诚意。”
婠婠双颊飞出两团红晕来,啪一下拍他的手。
“你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这样……”
台下,被人用锁链扣在一旁的其木雄恩,目睹了他们的打情骂俏和所有的细微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