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年龄稍长了一点,开始明白了《好了歌注》。你上次提到过,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你还记得?”赵捷很惊喜。
“那会儿我认为,这本书说的是世事变迁。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荣华富贵,七情六欲,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尽是遗憾,又尽是释然。再后来,我又读了许多别的书,开始明白了什么叫‘大厦将倾’。”
赵捷默默地听着,忽然觉得他以前对杜誉的了解非常浅显。这个人博闻强识,心里多的是他不知道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元稹《酬乐天频梦微之》
“什么意思?”赵捷问。
杜誉却默然了,像是在组织语言,不知过了多久才说:“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或者说,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吧。”
似是看出了赵捷的茫然,杜誉开始更加细致地解释:“我一向认为,好的作品应该扎根于现实的生活,不论是戏曲还是文学。那本书太厉害,捕捉到了那个时代的一些很微妙的东西,比如社会的一些困境、一些残酷和不公。”
他笑得眉眼弯弯:“几百年过去,咱们现在走出来了,知道了很多历史发展的规律和道理,可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
赵捷点头:“因而说‘眼前无路’。”
夕阳西下之际,鲜红的斜阳洒下光芒,照在杜誉的花白的头发上。这天很暖和,空气不再冰冷,让人感到了春日将至的气息。
还没等赵捷从杜誉的话中回过味儿来,对方却说了个让他讶异无比的消息:“小赵,过阵子我就准备离开遥城了。”
如同耳边炸响惊雷。
赵捷恍然大悟:原来杜誉愿意跟他说这些真心话并不是因为对他有多少好感,而是因为即将离开这里,心中无所顾忌罢了。
今夜扁舟来诀汝,死生从此各西东。
赵捷立刻站起身,匪夷所思地盯着他:“你要去哪?”
“去找一个我能待的地方。”
“偌大的遥城还容不下你吗?”
“小赵,你不明白,我在这里经历过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杜誉的情绪看起来并没有丝毫起伏:“伤心之地,不便久留。”
“你是说我师父?”赵捷立刻反驳:“可他已经不在人世快一年了,他将来影响不到你了。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是以后你可以在这里重新创造美好的记忆呀。”
杜誉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也说了,他不在人世仅仅一年而已。我的记性不至于那么差,我还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