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就和你说说吧……”
楚鸿图盘坐在地,一只手抚摸着刀,道:“妙儿,妙真人,我年少时就认得她了,我出身于寻常家中,家中父母都只是务农,只是我自小不喜欢这些,就和那个年岁的所有人一样,我渴望从村子里面出去,去做个游侠儿,游遍天下。”
“但是,区区一个小村子里面的农夫之子,又如何能入这天下?”
“那时也只是想着罢了,后来,我遇到了她,你可知道,在村落之中突然有那样天姿国色般的女子出现,和仙人降临凡尘没有区别,我当时才只有十一岁,却已觉得心动不已,后来她传授我武功,我拜她为师,带着我行走天下。”
“年少之时,只觉得天大地大,不如我心,纵横来去。”
“只有五年走到了世俗江湖的顶点,又知有修行之法门,又以武入道,逆反先天,重修三才,踏足了先天一炁,算得是得了真传,我也克服了世俗之念,和师父结为道侣,那一段岁月是我觉得最快活的,朝游北海暮苍梧,和山川地祇,大妖水神结交。”
“可是先天一炁之后,我的修为却难以精进,她却始终永葆容颜。”
“即便如此,我也不觉得什么,只是悲伤,恐怕我要死在她之前。”
“年幼得遇名师,又是心中唯一眷恋之人,年少时候纵横江湖,鲜衣烈马,快意恩仇,又修行仙法,得寿数三百,游览于红尘,高歌于山川,我本以为我这一生,当是再无遗憾了,可是,可是最近我却发现不对……”
楚鸿图的脸上本是怀念过去的淡淡回忆,但是此刻却变得痛苦,那柄刀似也知道了主人的心境悲怆,微微鸣啸,他语气悲怆:“我的脑子里面开始回忆起来一些奇怪的记忆,那似乎是我,却又似乎不是我。”
“我不知我是谁,我不知谁是我。”
“我是否只是个替代之物,她的手段已如仙人,创造虚假记忆不过是举手抬足的事情。”
“是否我的一切,所有奇遇,快意,还有那些记忆都是她捏造出来,然后放到了我的神魂之中,所有的感情也只是如此,我的一切如同尘世之中的木偶皮影戏,根本不曾存在,所谓的快意恩仇,也只是个可笑的笑话!”
“若如此,她就是操控我一生的妖魔,可是她却又是我的道侣。”
“我想要去那些记忆所出现之地去看看,我要弄清楚我是谁,至少在死前弄清楚这些。”
楚鸿图悲痛无比。
毫无疑问,他正是因此而再难以忍受那种折磨,方才从玉妙的福地之中逃了出来,本是打算去见师姐的少年道人垂眸,按照立场,他似乎应该将楚鸿图带回玉妙那里才是,可见楚鸿图之悲痛,少年道人终不曾以自我的法力去制止眼前之人的追寻,只是询问道:
“所以,道友要去何处?”
楚鸿图道:“回我的家乡,回去那些如梦一样的记忆里的地方……”
“离开这里,有很远。”
“我的寿命已如风中之烛,只在顷刻之间,御风之术恐怕也再不能回去了。”
老者似乎遗憾,旋即拍刀,有游侠的豪气和洒脱。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要回去。”
“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道路上。”
少年道人的性灵澄澈,隐隐感觉到了遥远之处的一道视线。
这种感应,似乎是因为功体类似相仿,加上对方的心态失守,才被他察觉。
是玉妙师姐。
是师姐打算亲自来将楚鸿图带回去吗?
还是师姐也在犹豫和迟疑?
劫之一字,真是害人。
情劫细微,似乎不如天地大劫轰轰烈烈,但是却总在隐微处出现,不觉刺痛。
我也会有这一日吗?
少年道人心境澄澈,自那一个方向收回视线,终究是心中不忍,微微迈步,挡在了这视线和楚鸿图之间,背后那琴铮然鸣啸一声,竟然以杀伐之音,强行震碎了楚鸿图此刻的迷茫,少年语气温和道:“那么,来吧,楚道友……”
楚鸿图微怔,看到双鬓已白的少年道人看着自己,询问道:
“不知道友故乡何处,又想要去哪里?”
“我来送你一程。”
楚鸿图意识到眼前少年是打算帮他,不由地大笑数声,而后笑叹道:“哈哈哈哈,这算是什么,随方显化,历劫渡人?道友果然是道门弟子,竟然是在履行传说之中的太上道祖之道吗?”
“你这样做派,如此出现,老夫都要觉得你会不会是太上道祖的化身了。”
“所谓太上八十二化。”
“可惜啊,道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我家乡极远,已在贺州,道友就算是有神通,能腾云驾雾或者做地祇遁地法,可我这肉体凡胎沉重,你以一人之力带着我,也会极大拖慢你的速度,是去不了的。”
“来回奔波,耗你神魂不说,我这老骨头也会死在路途上。”
“实在是晦气,还是不必劳烦道友了。”
“贺州吗?”
“稍等。”
少年道人微微踏前一步,袖袍微动,以手起决,嗓音温和道:“土地公何在?”
“请来一叙。”
嗓音平静,没有起坛,没有施法,却已有一丝丝气机散开。
于是在那楚鸿图不敢相信的注视下,伴随着地动山鸣,一位位地祇出现在此地,朝着那少年道人微微一拱手,神态颇为恭敬模样,口称真人,少年道人道歉,说没有想到这么快要麻烦几位,诸多的地祇们连忙摆手示意无妨无妨。
少年道人询问带着一人,可否前去贺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