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鲁摩阿要恢复力量,然后去毁灭地球。
作为高维的生物,恐怖大王没有寻常生物可观测的实体,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祂在每时每刻,每个微粒。祂不会死亡,就像是莫比乌斯的环,是终结本身,毁灭便是祂天然的使命,一切的意义。
身为在这个宇宙里的投影,安哥鲁摩阿的力量便来自于星球毁灭后溢散的能量。
因此现在的状况是个死结,如果不能恢复力量,他就不能毁灭星球;如果不能毁灭星球,他就不能恢复力量。
如果本体能降临到这个宇宙中来就好了,安哥鲁摩阿自暴自弃地想。
可是宇宙里无法容纳本体的庞大能量,在祂降临的一刻,将会立刻进入坍缩状态。星球的味道虽好,但要注意可持续发展,不可竭泽而渔。
对于眼下的一切,安哥鲁摩阿想出的方案是:目前什么都还没想出来,准备在附近逛逛。
老虎有听没有懂,眼睛木愣愣地穿过安哥鲁摩阿的身体,望着远处某个小点,灵魂早已出窍。
恐怖大王决定在附近看看,他终于接受到了讯息,点了点大脑袋,虎目里爬满了困倦的血丝。为了不失态到在恐怖大王阁下的面前哈欠连天,眼泪已经风干了千次万次。老虎心道那你一边玩去吧,总之虎虎要睡觉了。
他看到恐怖大王那张稚嫩的小脸,致命的灼烧感仍让他心有余悸。
尽管深知恐怖大王的伟力,却还是觉得那远不及他指爪一半大小的脸蛋,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尊老爱幼的本性让他有些无法放任安哥鲁摩阿就这样离开。
——没有耳朵,没有尾巴,也不能变身成为兽形。这样走出去,怕不是要被当作妖怪捉走咯!
老虎很为了这小孩……尊敬的恐怖大王阁下感到担忧,爪子拍拍地面,施了个法术。
于是,安哥鲁摩阿的头顶忽然冒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尾椎骨的地方一阵轻微的痒意,尾巴从皮肤里钻了出来。
他看到老虎一脸做好事不留名的愉悦神情,眼睛一阖就再也无法张开,趴到地上瞬间打起了鼾,长鞭一般的尾巴,正以轻快的节奏抽打一旁的树干。
恐怖大王很无语。
这片草原上难得一见的茂密丛林,是供奉祖灵的区域,常人从不得进入。根据星球最古老的传说,祖先的魂魄就藏身于这片伟大的树林当中。
那些胡子花白的长老们回忆:在他们小的时候,经常能感受到祖灵亲至。
每逢一年一度的祭祀时,食物络绎不绝地被送进丛林当中。祖灵感应到他们的诚心,慷慨地以神圣的啸叫作为回报,庇佑草原上的每一个生灵,诚心匍匐在树林以外的人群。
那是如同风暴雷击一般的轰鸣,从树林的深处直冲云霄,劈开天空低矮厚重的积雨云。那些亘古存在的巨木,在祖灵的咆哮下像是面对狂风的苇草,臣服一般瑟瑟发抖。
长老们把那时的震撼描绘了千遍万遍——那样壮观的场景,叫他们直到两鬓斑白都无法遗忘。
可惜新生的孩子,已经很难再见识到了。
近年来,祖灵对他们的祭祀不再做出回应。虽然大家都不愿开口谈论,但许多人都有猜测:也许祖灵早就已经厌弃了他们。
一向祥和的草原,焦躁的幽灵正在上空飘荡。而王城古井无波的统治以外,叛乱的战火悄悄蔓延……
国王独自一人进入丛林,以期先祖宽宥。
“祖灵保佑,希望战乱平定,将士平安归来。子孙昌盛,延绵万代。”
国王双手合十,遥对祖灵圣庙的位置鞠了一躬。这时他听到丛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层层叠叠的枝叶后面,露出了一双尖尖的耳朵——那是属于王族的耳朵,一位他从未见过的王族。
面前突然窜出个人,恐怖大王新生而不能得到良好控制的耳朵抖了两抖。
那个男人长得高大,眼神锐利,站在树荫底下,像是伺机而动的猎手。
草原天气炎热,因此男人只穿了少量的衣物,遮挡住腰间、大腿一类的部位,上身古铜色的皮肤裸露在外。
他的脖间与腰间都用了金属细链做装饰,成片的金色长链在他的胸前织成了造型,像是某种繁复神秘的纹身。链条上缀满了红宝石,一颗一颗,鲜明似火,闪烁透明。
男人向着安哥鲁摩阿一步步走来,是巡视领地、不怒而自威的王者。
他站定在不远处,树叶的罅隙里漏出了一道日光,在他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光晕。通红鲜艳的宝石漫射出灿烂的光束,打在他胸前腹间如同雕塑般深邃的线条中,看上去如同是当空日头化身而成的神明。
他低着头,居高临下:“你是谁,你怎么在圣地里?”
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也许只是迷路了,他不该这么凶的。
国王自我反思,决定自报家门:“我叫莱恩·亚历山大·奥古斯都·瓦伦提尼安·塞普蒂米乌斯·那尔迈·霍特普塞海姆威·萨那赫特·斯尼夫鲁·乌瑟卡夫·曼图霍特普……你叫什么名字?”
安哥鲁摩阿被这一串报菜名的自我介绍震得晕晕乎乎,因此随便就说出了自己的大名:“我叫安哥鲁摩阿。”
莱恩正在洗耳恭听,等了许久,发现已经没有下文,他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家人呢?”
“在另一个世界。”
那给予他诞生的恐怖大王,形同于普通物种“父亲”的角色,此刻正在另一个位面。
上次安哥鲁摩阿碰见他时,他是一只巨大的生物,挥舞着数不清数目,也无法丈量距离的长足,在宇宙中静静地漂浮。可怖的长足跟随在身后,像是风筝后的飘带,贪婪地把经过的星球圈入自己的怀中。
依照草原上的惯例,子辈会把父亲的名字加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因此名字越长,就代表家室越悠久显赫。
眼前的幼崽只有自己的名字,因此意味着他不知道父亲的名字。也许这便是说,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亡故了。
莱恩忽然没有办法再去追究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圣地里,他摸了摸安哥鲁摩阿的脑袋:“知道了,好孩子。”
幼崽的耳朵柔软而有弹性,细密新生的绒毛,像是小刷子一样蹭着他的手心。一个没有家人照料的孩子,虽然看上去矮且瘦小了些,却依然健康可爱。
莱恩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语气柔和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你愿意和我一起到王城里居住吗?”
幼崽的眼神充满了防备,也许是经年流浪后养出的自保的本能。莱恩叹了口气,心脏更加软和而纠结,他决定以更加原始的形态与幼崽沟通。
“吼!”
狮子的吼叫声短而沉闷,安哥鲁摩阿往后倒退了一步,说实在的,他还没有做好人类大变活狮的准备。
惊慌失措间,安哥鲁摩阿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不多时间,他落在了狮子的脚边,只有狮子的前足大小。他仰望着面前巍峨的大山,只觉得自己会被血盆大口里的獠牙捅个对穿。
“喵——!”
操你妈的,老子怎么变得这么小,恐怖大王气急败坏。
莱恩眼看着那只可怜幼崽忽然变成了兽形,怔愣了片刻,开始大声地“喵喵”叫起来。
他在幼崽身侧巡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生病,也没有外伤,只是叫得凄厉,像被踩了尾巴。
对于幼崽而言,这是很正常的。幼崽渴了会叫,饿了会叫,身上脏了会叫。高兴会叫,无聊会叫,什么事没有也会叫,非得把爹妈折腾过来看看不可。
莱恩还未能拥有子嗣,因此研究许久,也没能体会到这小家伙叫声的含义。只是直觉幼崽不大高兴,骂得很脏,因此他想了个主意,找准了角度,叼住了小小生物的后颈皮。
对于安哥鲁摩阿来说,他正骂得起劲。就看到血盆大口朝他逼近,还未来得及惊慌,发觉自己身体一轻,飞了起来。
雄狮跃过了丛林,跃过了草原,进入都城的地界,来到了最中央的石塔,沿着石塔四周环绕而上的阶梯,穿过了云层。
他终于把安哥鲁摩阿放了下来,吼了一声。
这是只有王族可以上来的地方,在这里,每一任国王俯瞰着他的疆域,他的子民。这片星球上所有令人惊叹的美景,在这高塔上,都可以尽收眼底。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幼崽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好奇地蹲在平台的边缘,蹑手蹑脚地探出头,向下张望。
落日的余晖自由地辽阔苍茫的草原,依稀可见地面上行走压倒的荒草。晚霞灿烂,城外工作的人们正要进入都城,在日与月的轮回里,在这片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繁衍生息,诉说着生命的激荡。
恐怖大王在星球间来去匆匆,还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角度观察过某颗星球。此刻他突然觉得热血沸腾,仿佛整片草原皆握于掌。
安哥鲁摩阿学着莱恩的样子,仰头嚎叫:“喵——喵——”
此时天高地远,又或者是安哥鲁摩阿的心理作用,就连细声细气的猫叫声,都略微显得雄壮而有尊严。
豪气干云了一阵子,安哥鲁摩阿清了清嗓子,扭头再看莱恩,发现莱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石塔上的风很大,扯着耳尖的嫩毛,安哥鲁摩阿想要下到地面去。他努力地用四脚前行,走到了阶梯边缘,发现他的腿竟然不如石梯一半长。
作为草原上的王者,雄狮要把大多的体力用来对付最致命的敌人,其余的时间用来养精蓄锐。
换句话说,狮子非常懒惰,喜欢睡觉,并且一旦睡着了就很难喊醒。哪怕是一只猫咪对他的脸拳打脚踢,他也只当作是软绵绵的按摩。
“喵——!”
天杀的莱恩,快带老子下去。
莱恩终于在一声比一声尖锐的叫声中支起了一只眼睛,幼崽粉嫩的爪间倏然窜起了一阵火苗,那火苗像是有灵性,自动朝他袭来,烫卷了他脖间的一根鬃毛,变成一缕轻烟。
恐怖大王现在连一丁点的力量都不剩了,在他绝望而撕心裂肺的叫声中,莱恩终于应了一声:“吼!”
他拍了拍幼崽的脑袋,把幼崽塞在了下巴底下。
能用魔法确实很厉害,可是小孩子不能玩火,在他睡饱之前,就让幼崽在他的下巴下面老实一会儿。
莱恩担心幼崽初入王城,会住得不习惯,直到深夜都没敢离开。
猫咪在床上占据了很小的空间,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天线,不知道这整晚都在激动些什么。
如果不仔细看,甚至很难注意到床中央的小小凹陷。
怎么会只有这么大一点……莱恩忍不住想。
他对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已经没有了概念,但多少还记得王弟年幼时的样子。他料想,哪怕是弟弟刚出生下来个把月的时候,也比幼崽看起来结实不少。
这孩子人形稚气未脱,但已经有了少年人的雏形,似乎再过不久就可以抽条疯长,长成与他们别无二致的,王族威武的模样。兽型却过分弱小,也许还是先前一直在外流浪,吃了太多苦头的缘故。
幼崽精神抖擞的耳朵从前舞到后,正因为主人亢奋的情绪打着节拍。莱恩的眼睛跟着幼崽的耳朵转,转不了多久,就感到天旋地转。
大人是熬不过孩子的,莱恩决定认输,打了个哈欠:“睡不着么?”
恐怖大王还沉浸在傍晚的豪情万丈里,叫起来狮里狮气:“吼哦哦哦——!”
莱恩忍不住把脸转向另一侧,笑得肩膀直抖:鼻嘎点大的东西,竟然还燃起来了。
“好了,那你乖乖的,不要乱跑。我先睡觉了,明天再来看你。”
莱恩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幼崽,发觉他正盯着自己的爪子出神,不知道又在思考些什么。
幼崽的心思就是这么多变。尚未为人父的莱恩,心中感慨万千。
安哥鲁摩阿只是在想些别的事情,一段来自某个星球的美丽传说。
听说在那个星球,狮子会站在高处,把新生的小狮子举起来,太阳升起,底下的动物呜呜哇哇地一阵乱唱。然后这样那样,那样又这样,狮子继承了王位,大力发展科技,最后发明了电冰箱。
传说里的细节恐怖大王已经记不清了,那是太过遥远的,发生在几万光年以外的故事。
重点是这个情节本身——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要称王的会是恐怖大王本王。
安哥鲁摩阿的心脏砰砰直跳,脑补起了自己将来的王途霸业,有点热血沸腾。
所有人都要知道恐怖大王的威名,见到他都得恭敬行礼。出门时排场要大,要前呼后拥,走到哪里,遍地的红绫就要铺到哪里。那只只知道吃饭睡觉的笨老虎配不上雨林那么好的地方,神庙以后就改建成他的皇宫吧。
在毁灭这颗星球之前,先让自己爽一下……
他盯着自己的肉垫,肉垫软乎乎的,像水墨画里晕开的梅花,是猫科动物的特征。如果更精确地分析,“科动物”这三个字似乎也有些多余。
不应当,自己应当是只小狮子。
安哥鲁摩阿有些坐不住了,四爪并用地滑下了床,脑袋撞开了门闩,用极不协调的四肢溜了出去。
草原上蚊虫滋生,未免招太多虫,就算是王宫里也不会点上太多的灯。
安哥鲁摩阿的房间外一片静寂,莱恩把幼崽安置在了离他的寝宫不远,但又格外冷清,不会有人打扰的角落。
王宫的连廊弯弯绕绕,九曲八折,沿着连廊绕了许久,安哥鲁摩阿发现了一片水塘。萤虫在水面上飞舞,尾部微弱的灯光拖出定格动画。
闪烁的光点在天上,也在水中。而安哥鲁摩阿与水面的猫咪圆眼对着圆眼,他眨眼,水里的猫眨眼;他摇头,水里的猫咪也摇头。他不死心,晃晃自己尖尖的耳朵,又把爪子伸到水面上,灰褐色的绒毛上覆盖着斑纹。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狸花猫而已。
恐怖大王蹲在地上,快乐迪甩了甩尾巴,接受程度良好,默默在心里把传说的主角换成猫。
很好,现在传说就叫做“狸花猫王”了。
这时他忽然发现了别的目标,在他的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盒子,与他的体型相差不大。盒子已经被人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就这样丢在地上,看起来狭窄、黑暗、温暖。
不可以啊,你是人人畏惧、人人崇敬的恐怖大王,不能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安哥鲁摩阿劝说自己。
安哥鲁摩阿喵了一声,盒子里一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狭小,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一只小猫咪,不留下一点空隙,让猫很有安全感。
然而新的危机很快出现了,安哥鲁摩阿发现他进去容易,而出去时很难。他就像口吞灯泡的愚蠢人类,陷入了前后两难的境地。
也许对于真正的猫而言,在这样的盒子里钻进钻出不算难事。可是恐怖大王做猫的经历满打满算不过半天,还处于尝试驯服四肢的状态,爪子怎么都使不上力。
他使劲想要挣脱,达成的效果只是顶着盒子满地跑。
“你好。”
男人蹲在了盒子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盒子末端露出的屁股,两条蹬个不停的后腿,和动来动去躁动着的尾巴。
多有活力的孩子啊,男人眯起眼睛,静静观赏。
“喵——喵——!”
恐怖大王怒火中烧:该死的贱民,还不快把老子放出来。脚下打滑,顶着盒子咕噜噜转了几圈。
男人讲话慢吞吞的:“你好——”
“打扰一下,请问你玩够了吗?盒子我还有用,可以还给我吗?”
为人倒是很有礼貌,可惜智商不是很行。安哥鲁摩阿听声辩位,蹦得好高,对着发声的来源凌空飞起一脚。
男人被肉垫踢中了鼻梁,脸上反倒乐开了花,恨不得再多挨上两脚。
他发觉这小东西越叫越大声,脸色一变:他终于意识到盒子中的家伙是卡在了里面,赶紧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把它救了出来。
慌忙得连毛都薅掉了几根,恐怖大王弓起背,对男人龇牙咧嘴。
男人有些不确定,这看起来脾气很大的小东西究竟是什么生物,草原上没有,至少他是从未见过的。
这样的生物,究竟要怎样才能在草原上存活下来呢?他在心中对比了一下这生物的大小,似乎还不及他头顶两侧的角长。脆弱幼小,让人怜爱……
在比祖灵更古老的年代,也许久到这片草原还是冰川,曾经有过弱肉强食的时期。
然而现在不同了,草原上,强者保护弱者才是唯一的准则。这么弱小的家伙,应该被他这样强大的战士塞进口袋里。
他忽然做贼一样东张西望。眼见四下无人,鼓足了勇气,一把将地上龇牙咧嘴的小东西捡了起来。小东西不过他的巴掌长,装在口袋里将将好正合适。
——祖灵在上,布法罗这辈子没做过这样大的坏事。男人在心中向先祖忏悔,死死地捂住口袋,脸颊激动得通红,木讷的嘴唇甚至在不自觉地颤抖,竟然有一种作奸犯科一般的刺激。
既然已经犯下了那么大的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不舍得再把它装进口袋里,把脸埋进了柔软的肚皮,使劲地吸气,用脸颊蹭来蹭去。于是俊俏的脸上落下了几道爪印,有一点疼,但也很幸福
“不要踢,那是哥哥的脸……”
说是这么说,他的脸上挂着吸到了幸福的痴笑,痴迷地呼吸猫爪上的气味。
“想不想和哥哥回家住几天?哥哥家里有好多好吃的。”
这话听起来很像猫贩子,恐怖大王猫疑地看了他一眼,望见了一双清澈愚蠢的眼睛。因为不知道怎么和傻子沟通,一时有些语塞,喵都忘了喵。
因为听不懂猫语,男人默认安哥鲁摩阿同意了,把它往草堆里藏,试图用杂草掩盖住它的行踪。
“我是布法罗,最近在王宫里工作,不过只是暂时的工作。大概过几天就能回家了,到时带你一起回去,这几天要藏好了。”
王宫的草丛也很软和,恐怖大王在一堆杂草里,瘦小的身躯摊成一块饼,懒懒地叫了一声,试图让这个话很密的布法罗消停一会儿。
布法罗言辞诚恳,痛陈利害,从国王的铁血手腕讲到王宫的压抑氛围,突然画风一转,说起他温馨可爱的家。很显然,一个轻松自在的氛围更加适合幼崽生活。
他说一句,安哥鲁摩阿就“咪”一声,十足敷衍。
明明急着离开,他还是尽量用废话填满了短暂的离别时刻。
“一定要藏好了,不要被王宫的侍卫发现了!王宫里可是很恐怖的。等我有空了再来找你,我们一言为定。”布法罗一步三回头,向安哥鲁摩阿挥手告别。
安哥鲁摩阿立刻原路返回,四条短腿驾轻就熟地越过了门槛,丝毫没有把莫名其妙的约定放在心上,倒在床铺呼呼大睡。
这几天恐怖大王在做猫方面取得了可喜的进步,譬如他终于学会了顺畅地走路,甚至无师自通了更高级的技巧,爬到莱恩的头顶做窝,把满头璀璨的金毛弄得一团糟。
今天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日子,在这伟大的一天里,恐怖大王终于学会了在兽态与人形之间自由切换。
重新恢复人形的安哥鲁摩阿坐在床上,嘴角手上沾满了浆果捣成的糊,终于用人手吃了顿饱饭。他望向窗外,今天依旧是一个比较深沉的男孩。
时至今日,莱恩对安哥鲁摩阿的心思还是没有任何的概念,他好奇地盯着他收养来的幼崽看了一会。那张稚嫩的脸庞神色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想什么?”
恐怖大王脸转都不转,仍旧望着窗外的景色沉思,谋逆之言随口而出:“在想继承王位的事。”
确实是件大事。
恐怖大王听到莱恩压抑的,想笑又不大敢笑,怕极了伤害他自尊心式的笑声,很轻易地破防了。他恼怒地抬起头,瞳孔成了一道线,盯着莱恩,恨不得就地篡位。
莱恩赶紧收敛笑容,摸摸幼崽的脑袋以示安抚。他心想,如果换了旁人,现在躺在地上的已经是一具脖颈上有着尖利爪痕的尸体了。哪怕是他的亲弟弟,说出这话来,也得被他狠狠揍上一顿。
继承王位未免想得太早了一些,不过别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
“过几天我带你去圣地,让祖灵见证我们新认祖的王族。”
安哥鲁摩阿对那只摆烂的大老虎显然兴致缺缺,脑袋一歪假装自己秒睡了。
莱恩补充了一句。给幼崽画大饼:“成了王族,以后你就可以继承王位了。”
熟睡的恐怖大王瞬间清醒过来,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安哥鲁摩阿巴不得明天立刻继承王位,无比期待认祖仪式。然而猫眼一眯,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王族的荣耀,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与光鲜,还有繁杂的训练,要读的课本堪比草原的草那样多。在认祖以前,他必须成为合格的王族。
“陛下,动作不规范,请再做一次。”
安哥鲁摩阿正双手交叉于胸前,照着礼仪老师的样子弯腰行礼。年老的大臣虽然眼睛昏花,在捕捉年轻王子的不标准动作时还是游刃有余。
“不规范,请再做一次。”
说到底安哥鲁摩阿还是很要面子,不愿意以后成为那种不懂礼节,被人嘲笑的国王。于是耐下性子,又行了一次礼。
老大臣提高了嗓门,字字掷地有声:“请王子陛下再做一次!”2
恐怖大王两脚一蹬,鞋子一左一右地甩开,然后躺在床上捂住耳朵。任凭老家伙怎么扯着嗓子喊,都只当做没有听见了。
房间里一阵人仰马翻,他的礼仪老师没见过这么不像样的王族,两眼一翻,直挺挺地躺到了地上,被人架了出去。
“由于上午的特殊情况,接下来的课由我来上。”
布法罗一脸严肃,目不斜视地顶着前方,坐得笔直,声若沉钟,与安哥鲁摩阿保持着足够遥远,却又不不过分失礼的位置。
“敢问王子陛下,最近都学了些什么?”
王子陛下咋咋嘴巴,其实什么也没有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