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对是否允许火红加入这件事上的态度十分暧昧不清。
一方面,在火红协助狩猎和上桌吃饭的时候他不以为意,好像对方只是普通的成员狼;另一方面,他不能忍受火红靠近幼崽所在的巢穴,不让他和其他狼一起休息,在火红和其他狼发生冲突时也会迅速喝止、不许他在狼群中确立自己的地位。
好像只是狩猎合作的关系。
但从来只有狼群之间的狩猎合作,哪里有狼群和独狼之间的合作呢?
纳索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他弯曲起身体,舔舐怀中吃奶的幼崽。
琥珀在反反复复的漫长病情的折磨下比其他小狼都瘦小了一圈,在争抢食物时显得孱弱无力,却正因为这种无力体现出出奇的凶暴。她不要命一样地从兄弟姐妹的身体间和背上爬进去,咬住乳头就死都不松口。
但她的食量也比健康的小狼更小。
纳索有些担忧她,但不多。另外四只正常健康成长、越来越活泼难拘束的幼崽攫取了他的注意力。
每次狼群离开,他独自应付这些嗷嗷大叫、打闹、从身上跑过去的小东西,都感到一阵窒息。
纳索在期待回到狩猎的队伍。
幼崽已经脱离了需要母亲随时看护的时期,刚好一名beta摔伤了腿,于是纳索顶替了他的位置,这名beta暂时负责驻守营地、照顾幼崽。
纳索对这个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的族伴感到同情。
他随狼群奔跑,感到风拂过腋下的浮毛。脚掌轻快地在地上一踏而过,喉咙发痒,想要仰头长嚎。
月亮像一只在阴云后凝视的白色眼眸,从参差交错的嶙峋木枝间落下模糊不清的光。
今天火红没有出现。
狼群围堵到了一只狍子。
不是大收获,但至少没有白来一趟。光是布莱克的体重就能扳倒这只娇小的鹿科动物,它的角没有起到任何自卫作用。
这样一只狍子不够喂饱所有狼,刚刚追袭攻击时就有狼意识到这一点,在它还没倒下时就疯狂从它的腿上撕下肉来。猎物倒地后,布莱克不断地咆哮维护进食秩序,从好几个成员身上扯下了带血的毛发,直到大家都对他表示服从,等待他首先撕开猎物的肚腹。
纳索像以前一样挤到布莱克和伦恩之间,牙齿撕裂鲜肉、温热的肉块滑进喉咙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接着他从右边被戳了一下,转头看见了两盏暗黄色的幽幽灯笼。布莱克叼着一根咬断的骨头塞给他,纳索毫不客气,哧溜就从断裂处吸掉了骨髓。
布莱克舔舔嘴巴,虽然没吃多少,还是退出了进食圈。
他想要纳索多吃一些,长胖一些。分娩和哺乳夺走了oga太多的脂肪,他看着都感觉胆战心惊——太多死亡是由食欲减退开始的,于是消瘦在动物的大脑中联系着死亡。
纳索吃得满脸是血,忽然被左边撞了一下。
他叼着还没完全撕下来的肉惊呜一声,却被掩盖在暴怒的吼叫中。
伦恩人立而起,迎上了棕白的獠牙。
纳索有力扯下那块肉,期间又被冲撞了一下,若非伦恩不想伤到他及时稳住了脚步,他可能会被压倒,彻底卷进这场风波。他一边吞咽一边往旁边跑,在布莱克身边停下来,惊魂未定地回头看。
纳索意识到这是beta内部的一次等级之争,而这次争斗格外特殊:被挑战者是狼群中的一字并肩王。
伦恩是布莱克的同窝兄弟,生命之初一起依偎在子宫中睡觉、幼年时又一起成长,在最早的时候就成了布莱克的拥趸。布莱克成为头狼后他也不惮于往上爬,很快在布莱克的默许甚至隐晦的支持下成为了第二阶层。
但此时布莱克安然地坐在一旁,除了放大的瞳孔和前竖的耳朵显示了他的专注,没有任何迹象表面他要帮助自己的忠臣。
比起大多数狼,伦恩的吻部稍短稍尖,耳朵更大,足长体瘦,远远一看有些像一只过大的狐狸。他也从不以武力着称,但这不意味着他不擅长打架。
棕白比他个头更大,伦恩一开始就没想硬碰硬,在第一回合的撞击后迅速拉开一点距离,以迷惑性的步态与棕白斡旋。
棕白在beta中赢惯了,没意识到被带了节奏,不断随伦恩转动身体,扑上去发动攻击,然后急急后退。
纳索听见了幼崽被弄痛时一样的尖叫,伸长脖子,发现棕白的鼻子豁开了一道血口。
棕白自己好像也有些错愕,甩甩脑袋,姿态变得谨慎。
僵持不会持续太久。
还是挑战者更加心急,棕白再次主动出击。他掀起嘴唇,背毛完全耸立时简直像一个alpha,接着朝伦恩冲去。
伦恩此次的招架有些困难。
他们翻滚到一起,其他狼纷纷避让。狼毛乱飞,狼血洒在猎物尸骨拖过的地方。纳索不安起来,频频转头看布莱克。
他是希望伦恩赢的,毕竟伦恩一直在向他献殷勤,里外都表现得像个合格的备胎。棕白可从来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讨好行为,有的只是普通族伴的交际。
纳索用肩膀拱拱布莱克,催促他作为头狼做出表态。
伦恩和棕白打出了火气,下手越来越狠,双方都挂了彩。伦恩开始往下三路下口,逼得棕白不得不躲避回防。他的表情也十分惊愕:怎么会有打法这么无耻的狼!
伦恩趁棕白退避时站在原地调整脚步。他的左前腿被重重咬了一口,掀开一片皮毛,血向下流到爪趾之间。他舔舔牙齿,捡了捡呼吸。
棕白的身形有些摇晃。他挪动后爪稳住自己,有些急躁地再次发动了冲击。
纳索看不出来要是不阻止最后谁会赢,他踢了一下布莱克。
布莱克转转耳朵,将视线移向他,喷了个鼻息。
纳索看懂了他的意思,微微一怔。但他没有迟疑太久,站起身来,发出喝止争斗的吼叫。
伦恩立刻后退两步,棕白停了一下,居然还想往伦恩那里跑,布莱克立刻起身,带有警告意味地吠叫。
棕白的嘴角溢出不满的低吼。布莱克登时露出了獠牙,不远处的老雌狼马上冲上来,给了这愣头青两下子。棕白终于低下头,垂下了尾巴。
纳索忽然意识到,现在是狼群的多事之秋。内部不稳定,棕白正虎视眈眈着伦恩的位置、时不时挑事,而幼崽还没有成长起来;外部不安全,北边新来的两个alpha不知会是敌是友;环境恶劣,倒春寒的影响还没有过去,猎物寥寥,饥饿的阴影笼罩在狼群头顶。
应该不会更糟了。纳索心想。他转头看布莱克,alpha黑狼仰头望着月亮,胸口、脖子到下巴拉成一道平缓的线条。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更糟。
两天后,狼群发现了一头驼鹿。要是能解决它,之后一周的伙食都不用发愁了。所有狼都非常兴奋,对巨大的肉排穷追不舍。
当驼鹿跃过溪流时,一只狼追上去,脚下的冰面破裂,使她掉入了接近零度的水中。
重力抓住她的后腿将她往下拉扯。狼本该是会游泳的,但突如其来的寒冷使她的筋开始痉挛,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她呛了几口水,尽己所能抬起头,让口鼻最高,奋力挣扎,离得最近的布莱克当机立断放弃猎物,回头咬住她想将她拖上来。
纳索离得有些远,没认出是谁坠了溪,只看到布莱克在尝试救出同伴的十几秒后突兀地松了口。
纳索可以猜到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