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泼一个好人冷水?」「为什么要泼一个好人冷水?」满屏的质问里,原本振振有词的人哑口无言。尤有人余怒未消,半点不给面子地捅穿遮羞布:「省省吧,你们不就是因为他好骂。」因为沈灼野没人护着,因为沈灼野对外的形象就是“混混”、“祸害”,因为沈灼野那个微博,好像什么恶意都能装下。就是有些人,恶意在先、借口在后,先找能发泄针对的目标,然后才找借口找理由,扯着大旗掩盖自己的暴行。「两年前那事,叫人渣蒙蔽了,冲错了人,就好好道歉,道歉不丢人。」「对无辜的人施暴才丢人。」「死不认账,还要找借口,死鸭子嘴硬才丢人。」「都别吵了,商老师,能不能问问沈灼野,愿不愿意回来?我们把微博弄好了。」「对对对,我们把微博弄好了,垃圾评论都举报了,现在特别好。」「还有那些视频剪辑里的伪科普帖,好多人都在解释,删的删举报的举报,新的澄清帖也发了。」「退圈也不要紧啊!回来看看就行,聊聊天也行。」「商老师,你们是不是在一块儿?能不能劝沈老师出个镜?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说扎心的话了,我们就是看别人说,以为跟着好玩……」「要是还生气,就骂我们,骂回来,我们躺平挨骂。」「以后我们当自来水,有人黑他我们就帮忙解释,不让他受委屈了。」「能不能帮我们跟他说?我们喜欢他。真喜欢,没骗人,这回不是恶作剧逗他。」「以前不懂事,真的知道错了。」「实在不想出镜也没事,报个平安就行,就报个平安,要不您跟他说,好人长命,好人长命百岁。」……“我也想说。”商南淮看见那条评论:“我琢磨两三年了,一直想跟他说。”不止两年,沈灼野去做手术之前,商南淮其实就想开工作室。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总觉得有时间、有以后,犯点错不要紧,以后改就行了,错过什么不要紧,以后找回来就行了。商南淮找不到答案,或许也没有答案,像他这种人,就得狠狠栽一跟头,才能长记性。可他不想这个跟头的代价是沈灼野啊。商南淮靠在窗户边,他其实依然有些相当恶劣的想法……像他这种人就是这样,自己不好受了,自然不想让别人好受。可事关沈灼野,商南淮不敢做得过头,他只能尽量简洁、尽量不加任何修饰地把话说出来:“工作室……近期会发讣告。”
直播间里的评论似乎暂时静止了几秒钟。有那么几秒,没有任何新增评论,然后有评论铺天盖地,更多的人涌进来,追问的、难以置信的、错愕愣神的……商南淮看见不少人在慌乱地找沈灼野:「什么意思……什么讣告??」不少人在慌乱地找沈灼野。或许也包括他,当然也包括他。但找不到了,找不到沈灼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这个人。当然有很多事可做,可以道歉、可以忏悔,可以认错并且试图弥补……但也得明白,这些本人都不会知道了。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么个人了,不会有一把干净灼烫的火,挣扎着闯过暴雨荆棘,燎原似的在田野上烧。火就是这样,灭了就是灭了。你捧着一把灰,也没法求他再烫一烫,来年春草绿,那不是他。商南淮关掉直播间。他得去当地警局支援一下宋队,宋季良他们的工作进展不太顺。宋队从国内来,还不知道这地方懒政相当严重,什么都得想办法打点,想看证物跟当时的尸检记录也一样。商南淮穿上衣服出门,把小木头房子反锁好。他已经差不多摸清这地方的规矩,用了点办法就让当地警局变得异常配合,提供了异国警方需要的东西,还派人跑腿,把他们带到了墓园。“刻错了——错了吗?”陪他们来的警员连英语也说不顺,仔细对照了半天墓碑,有点吃力地蹦单词,“抱歉,他,这里,没有认识的人……”沈灼野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人会留意到一方印错的墓碑。宋季良盯着尸检报告,攥瘪了一包抽空的烟,他发现商南淮的脸色不对,伸手扶了一把:“没事吧?”商南淮摇了摇头,蹲下来,摸了摸那个名字。他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它们像是融化了,那些石头轰隆隆倾泻出来。“……一个星期。”商南淮说。宋季良皱紧眉,他盯着商南淮,低声问:“什么?”一个星期。七天。商南淮给房产过户的时候,看见了小房子上一次的过户时间,那个时间离沈灼野的死亡日期,也只有七天。一个星期够干什么?打打游戏,看看电影,商南淮想起,沈灼野那时候还不会打游戏。沈灼野可能也不想看电影。况且这七天并不自由,是倒计时里嘀嗒作响的七天,当地警方保存的那些医疗报告,明确描述了那颗心脏破败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