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言辞恳切无比,萧妧自然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好再做勉强,叹道:“难得你在当世风气之下,身为女子,小小年纪也能有如此志向,是吾狭隘了。”姜林又道:“娘娘之忧切不无道理,妇人之症自古以来不受重视,故而总有难治之说,然此难治之理,关键在于讳疾忌医四个字,加之世人偏见与刻意忽视,往往病情拖至严重之时才勉强医治,而无论前朝今朝,女医之数往往稀少,培养之道又不足,这才有此一说。”“若娘娘有心,自可加开女医之学,民女也愿为此一尽绵薄之力,作为回报,若是日后但凡娘娘召唤,姜林自当尽心竭力,无有不应,只是民女生性喜好自由,更想趁着年轻,多多积攒行医之经验。”萧妧听她论事颇有条理,心中更是惋惜,但也明白对于她这样的人,满足她的请求才是最好的笼络,当即道:“你所言甚是有理,吾会仔细考虑的,宫中藏书丰富,其中不乏许多未公诸于世的医道珍本,念你志向远大,且今有大功,吾特准许你今后自由出入太医院藏书阁,遍览宫中医道藏书,助你早日医道大成。”姜林欣然拜谢。不多时,一个服色略与旁人不同的宫人俯身轻缓地从外面进来,附到皇后耳畔说了些什么,后又悄声退将出去。萧妧不动声色地又说起另外一个话头:“听说你在城中自己开着一家医馆,名叫悬济堂的?”姜林回道:“正是。”萧妧继续道:“我已经吩咐下去,皇城脚下,容不得有人依仗权势胡作非为,到时官府自会还你医馆一个公道。”姜林对这样的情况并未感到意外,俯首道:“民女多谢娘娘恩德。”长夜漫漫,二人守在榻前,其余宫人静静地肃立在角落里,若是不怎么注意,一不小心或许就会忘记她们的存在。深宫等级森严,也只有姜林敢在这样的情景下,与这位身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相处依旧游刃有余。时间一点点过去,萧妧紧张的心情也逐渐松弛下来,面对这样一个肖似宸妃当年的晚辈不免多出几分亲近之意,忽然问道:“你今年二十?”姜林点点头。萧妧继续问道:“可成家了?”姜林回道:“尚未。”萧妧又问:“可有中意的人?二十还未成婚,想必家中已是催得紧了。”姜林迟疑了一下,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好机会,遂道:“有。”萧妧这时仿佛一个单纯八卦的少女,浑没有白日里皇后的威仪,眼睛一转,促狭问道:“可是家里边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姜林垂下眼眸,一副神伤的模样,回道:“娘娘妙算。”萧妧笑意更深:“你于皇家有恩,吾可以做主,为你赐婚,这样她们就不能说什么了。”
姜林当即要拜谢:“民女多谢娘娘恩德。”萧妧语气随意道:“不用叩谢了,你这才过来几个时辰,就谢啊谢的多少回了,要谢也该是本宫多谢你,若非有你,阿雁的性命恐怕难保。”姜林顺势将话题引到皇后自己身上:“娘娘与宸妃娘娘很是相熟吗?”或许是劫后余生,萧妧此刻谈兴大发,并不介意和这个晚辈多聊聊天,神态好似望着多年前旧日时光里的人,语气轻松道:“当然,我们相识多年,没人比我更熟悉她了。”姜林接过她的话头,问道:“二位娘娘是如何认识的?”萧妧怀念道:“‘春三月,下扬州’,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扬州城,她不过二八年华,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清晨,我一不小心撞坏了她的摊子。”“可是她一点也不生气,还关心我有没有撞伤,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呆傻的姑娘,她的年岁甚至比我还大,心眼子却好似一点也没有。”说到这里,萧妧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勾起,姜林敏锐地捕捉到这其中蕴含着一丝微妙的情绪,但一时间并没有明白那是什么。“第二次见到她已是在深宫之中,院墙高耸,而她看起来也和当年大不一样,只是心眼仍然和当年一般少,轻易就会相信人,从不把人往坏处想,所以屡屡受伤,看起来分外可怜。”姜林没有追问她们都是怎么进的宫,直觉告诉她那是不可揭开的伤疤。萧妧自顾自道:“要不是我,我真怕她就这么傻傻地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宫里边了。”姜林叹道:“二位娘娘真是姐妹情深。”萧妧轻笑一声:“姐妹?”她摇摇头,神情好似自嘲,转而又问道:“还没有问你,你那情郎是何人?知晓具体的身份,我才好事后为你们赐婚呀。”姜林犹豫片刻,还是道:“正是今科的状元,卢柏。”萧妧颇有些意外:“卢柏?就是那个宴席之上大放厥词的卢柏?我记得她,相貌倒是不错,就是性子太尖锐了些,不过少年人嘛,有些锋芒倒也无妨。陛下惜才,将来她必定前途无量。”“若我是天子,也会喜欢这样的臣子,激浊扬清,有志气,不过作为心上人,恐怕不是良人。”“赐婚非同儿戏,可不能轻易反悔,你可想好了?”姜林闻言会心一笑:“民女与娘娘一样,与她早已互相熟识。”萧妧若有所思,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