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被血色浓雾笼罩住的大地上,无数人从自己的家乡出发,背负了全家的希望,也背负了自己对未来的全部期望,前往淮南贸易区,前往那个听说交钱就教识字,包教包会的地方。
他们不是没想过,也许有的地方还会免费教人读书,甚至人人都能读书呢,也许还有的地方,谁不识字就要被罚钱抓进牢里呢。
但是举世之大,能让消息顺利到达他们这一方小小土地的,就只有那个被称作淮南贸易城的地方。
能让他们确定那里足够安全,信息足够准确,不会骗人不会把他们抓了去当两脚羊的,就只有那个叫做淮南贸易城的地方。
因为全国的商人都会去那里采货,因为全国的商人都知道它背后的支持者是两个政权的统治者,因为所有商人都看到了那个地方对于秩序的维护和对繁荣的决心。
信息的传递在这个时代是如此艰难,以至于当权者需要极尽夸张之所能事,用尽一切劲爆的手段,才能让想要的消息到达指定的地方,让想要得到这份消息的人不错失这份希望。
当识字班教学的新闻随着逐利的商人们的脚力走遍全国的时候,陆瑶就知道,她要的目的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又遇到整数章,美滋滋(▽)
另外不好意思我的更新时间又变晚了orz,我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调回下午六点。
唉,每次想稳定下来一个早一点的更新时间,就会被意外打乱,我也好无奈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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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鸡叫三遍,路边的草叶在半明半暗的曦光中无声地滴落一滴露水,温能数站在自家的院门前,最后打量一次家里的一草一木,然后狠心闭上眼,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院子的大门。
转过身,通往县外的羊肠小道尽头,一轮朦朦胧胧的金色日轮已经露出了小半张脸,映得温能数的脸也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
但是在红红眼眶之中,那一双年轻朝气的眸子里却燃烧着一把小小的火,越往深处去,越是光明。
温能数将包裹一甩,大踏步往前走去。
今天,他就要离开家乡,前往那个叫做淮南贸易区的地方,听说那里有一座巨大的书院,里面有无数学识渊博的老师,他们不论出身,不论家世,只要你交钱,就能在那里学会人识字。
靠着走街串巷,乡下采货城里卖货,勤劳沟通,他温家在本县也算是数得上的商户了。
三代人积累的财富到他这一代,就已经算是达到了顶峰,要想更进一步,要么提升门户,从商转仕,要么将买卖的范围开拓到更远的县外去。
但是经商的范围一旦超过一个县的范围,来回正常赶路要四天以上,那么光靠口口相传和记性好,就已经不足以货物信息的传递了。
更何况,他们家的祖训就是“账不可积累过月,消息不可滞后过五”,按照老祖宗所说,信息的滞后一旦达到四天以上,就有亏损的危险。温家人代代谨记这一条规定,不冒进,不贪功,是以才能三代不倒,反而一代比一代更强。
一个商人家族在小小的一县内经营达到顶峰,就变得过于惹眼,如果不能更进一步,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来自本县那些真正掌握力量之人的分食。
无论是自身的进取心,还是解决家族的困境,都要求温家找到新的道路。
而无论是商人转仕,还是扩大经营范围,都有一个最大的门槛——识字。
不识字,再多的财富也难以积累传承下去。
经验可以靠着口口相传,但是从父到子,从爷到孙,没有人能保证勤劳致富的经验能被口口相传扭曲或者忘记,没有书面的文字记载,光靠口述的经验和智慧是短暂的,也是动摇的。
唯有文字,能够沟通时光,留下智慧和经验。
也唯有识字,是他们光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无法得到的。
门第,出身,血统,阶级是可怕的壁障,拦住了人向上的通道,堵塞了思想的火花。
根深蒂固的思想笼罩着他们,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就只能打洞,哪怕老鼠的儿子学会了水里游,哪怕老鼠的儿子学会了天上飞,他们也仍是老鼠。
这是温家遭遇的困境,也是无数个封闭的小县城内那些出身寒微却依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积累了一定财富的小家族们共同处境。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就要从家乡出发,从这个封建闭塞的地方出发,去淮南,去那个能给他们搭一把手,让人类的智慧和勤劳能插上翅膀飞跃门第的地方。
温能数跨出第一步时还被离家的忧伤和不舍笼罩,但是随着金灿灿的太阳在他眼里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他的眼底也只剩下了雀跃和希望。
走在通往县外的小路上,他甚至忍不住哼起了一首小时候妈妈常常给他唱的歌儿。
“摔了一跤不要紧,不要紧,三月里滴汉汉哟,妈妈给你抓抓,你莫哭……”
一个清亮亮的声音跟在他后面唱了起来:“碰了一下不要紧,不要紧,三月里滴妞妞哟,妈妈给你揉揉,你莫哭……”
温能数下意识跟着应和:“妈妈不是不疼你,锅里的糕糕要糊咯——”
唱到最后,温能数愣在那里,无数个乡间可能都唱同一个小调,但是山有百种,水有百味,养百种人,普通的百姓们不懂什么大吕黄钟,更不懂什么诗经礼乐,他们只知道唱自己所爱,唱自己所想,这是他妈妈编的词,除了他,不就只有——
温能数几步走到路边,掀开厚厚的灌木,看到荒芜疯长的杂草间,他的小妹眨巴着黑亮亮的眼睛懊悔又讨好地望着自己。
“你出来!”温能数把灌木和杂草踩平,将自家小妹拎出来,虎着脸问:“你不睡觉,跟在我屁股后面做什么?也不怕大虫吃了你!”
温小妹苦着脸,被大哥哥拽着却不停往后转身,温能数狐疑地瞪她一眼:“你往回走做什么?”
他一只手还抓着小妹的手,自己走进灌木里,发现了一个灰扑扑的小包裹静静躺在杂草中间,像一个被丢弃的小动物。
温能数皱起眉头,将小包裹拎了出来,瞪着小妹:“你个小妮子,这是想干嘛?要造反呢?我要是不哼歌把你哄出来,你是要跟我到外县去呢?”
在大哥哥的询问中,温小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了实话:“我,我也想去淮南读书。”
不等温能数指出自己是异想天开,温小妹就补充道:“哥哥听完我说再骂,我听说淮南城里教书的都是女先生,这件事我已经找好几个淮南来的客商打听过了,他们都说的确是这样。我是这样想的,虽然过去也没听说妞妞也能识字上学堂,可咱们县不是也不让咱们家的人上学堂吗?”
“可淮南和哪里都不一样,他们既然肯教咱们这样的人家识字,那为什么不能教女的识字?他们连先生都是女的,先生不也要先学会了读书才能教别人,所以我觉得,我也可以去试试。”
温能数叹了口气,摸摸小妹的头,低眉敛目,声音温柔下来:“那小妹有没有想过,若是他们不收女子呢?你跟我千里迢迢去淮南,吃这么多苦,要是那里不收你,你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