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节(1/2)

先帝年间储位变动那几年,因她年纪小,在此事上可以说是纯纯旁观。但正因当时年纪小,有件事给她的震撼倒是很大:城阳姐姐的驸马,都因为储位变更之事,被父皇杀掉了。

这让新城公主觉得权力之争,真是如履深渊之旁。

因此,比起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新城公主的性子更为平和而安逸无争。她觉得在公主府内,时不时开个诗会,赏花宴,每日优哉游哉度日就很好。

但平和如她,这次,都发火了——

这件事戳中了新城公主的旧日隐痛:先帝驾崩前,新城公主已经被指婚给长孙家了,然而还未及行大婚之礼,先帝就龙驭宾天。

因先帝生前是记挂幼女大婚筹备了一半的,待到永徽元年,丧仪完毕国除之后,皇帝就让礼部继续预备公主的出降礼。

结果很快就被礼部谏了个灰头土脸,什么‘无宜例随情改’‘惟违于礼经’‘于国礼不合’。

新城公主当年就委屈的不得了,在哥哥跟前哭了良久。

父皇驾崩,她当然不急着出嫁,也明白兄长让人筹备出降礼仪的疼爱之情。但被礼部这么一议论,本来是哥哥照拂她的事儿,被朝臣们‘谏’的,仿佛他们兄妹俩多么无礼无义似的。

总之,当年她的婚事,还成为了礼部‘直言上谏’的年度典范事件。

这是新城公主一直难释怀的事儿,有种别人摆弄被人利用之感——明明是皇室公主,却成为了某些臣子彰显自己存在的阶梯。

“那也是皇兄刚登基的几年了。”朝臣们觉得年轻的天子‘仁厚柔弱’,正该借着些礼法事,先声夺人,正大光明的压一压皇权。

皇帝怎么了,也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得‘讲道理讲规矩’!

不过,自从皇帝改立皇后,而长孙太尉都得去黔州‘种葡萄’,数位宰相被发落描边后,朝上这种礼法谏言立刻就少多了。

新城公主当年能体谅皇兄刚登基时候的为难和不容易,但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

时隔多年,公主出降礼仪,竟然又要被礼部议论?而且不光是她,整个大唐公主群体,都要被拉出来议一遍。

“有什么可议的?又能议出什么好来吗?”

这日子怎么还越过越倒退呢?

一向安逸温柔的新城公主,此番气的一针见血讽刺道:“平时不让他们议论的时候,许多朝臣还非要顶着风‘谏一谏’。如今倒好,东宫发了尚方剑了,他们还不敞开了议论?”

姜沃捧着杯盏而坐,心中很清楚:新城公主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因她昨日已经与礼部尚书许圉师,私下细谈过此事。

礼部的风向已经很清楚了——

世家一脉的朝臣简直是提前过年了,当即引经据典,开始编纂礼法。

而礼部尚书许圉师简直恨不得一夜秃顶。

礼部不是没有聪明人,比如许尚书就看的很明白,从先帝和皇帝过去各种逾越礼制偏爱几位公主的行为可以推断,帝后要修的‘公主出降礼仪’,一定是想要通过礼法,着实抬一抬公主的尊贵。

在许圉师这个从事礼部尚书工作多年的人来看,倒也不是不行:就避开孝道妇德不谈,从‘天地君亲师’的角度来论嘛。

君大于亲。帝王之家先君臣后父子,那皇室公主与公婆间自然也可以这样论。

若是皇帝发话,他们礼部就好这样去修,去扒拉这方面的典籍,呈上一篇花团锦簇,看起来很有礼法依据的礼仪。

但问题是,现在是放开了议论。

礼官中,依旧是世家朝臣为主(实在是他们的长项),他们主抓的大脉络也很清晰:“无论家国,皆是孝理天下!”

“昔圣人制礼,曾道:夫妇之道,人伦之始。”

“何为夫妇之道?《礼》曰:女在室,以父为天;出嫁,以夫为天。”[2]

……

句句都是圣人之言,条条都是《礼记》典义!

把许圉师给愁的啊,姜沃见了他还没开口,许圉师倒是当场倒了许多苦水。

他难道不知道这份‘礼仪’修出来,帝后必然要恼,他这个礼部尚书也得跟着吃瓜落?

但他能怎么办啊?

人家全都是圣人之言,你个礼部尚书若是坚持反对,再拿出什么‘君臣之分’‘皇室公主更尊贵’来说话,肯定会被骂:谄佞进身、有紊彝典、实玷衣冠……

那他为官一世的名声,真是就别要了。

“姜相,我实难死在这里啊!”

所以这种修改礼法事必须得有皇帝背锅,不对,主持。

不然,难道还指望大臣给你背锅?

就像皇帝要换皇后,得他特别坚持,臣子才能从之。此番亦然,你自家闺女(姊妹)的终身礼法,指望谁替你背锅,让皇室名利双收呢?

面对新城公主一针见血的提问,姜沃就听天后道:“是,若由着礼部议公主的出降礼,是议不出什么好结果的。”

“那就先让礼部论一论旁的礼法吧。”

这是媚娘原本就准备好的后手,也是她最开始想教给太子的礼法,此时早点拿出来用了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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