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公主出降的礼法……
天后道:“今日请两位长公主过来,便是请两位费心——这公主出降礼仪之事的疏漏,还得是经历过的公主才最清楚,才最有‘建言’之体。”
六月的大朝会。
礼部有些礼官,原本是揣着上谏的奏疏来上朝的:东宫下令‘议公主出降礼’,才过去没两日,天后竟然下诏‘停议’!
这是什么朝令夕改的不当行径。
但当天后将一条新礼法公布于众时,果然如媚娘所预料,立刻没有一点目光留给‘公主出降礼仪’之事了。
因比起新的礼法,公主拜不拜公婆,给不给公婆端茶倒水,实在不算个事!
天后诏曰:“自此后改丧礼:父在为母服齐衰三年。”[1]
此番,都不是朝堂哗然,而是朝堂大地震。
天后竟然想抬升母服,将父与母同尊!这如何能够?!
改礼法
这一日盛夏。
为辩礼法事,大朝会从晨起至日暮,才不得不休。
期间有四个朝臣,不知是因为中暑还是因为午膳未用而低血糖,当庭‘呱唧’晕了过去。
还好大朝会上朝臣们站的密,被身边人及时扶住,不至于摔出什么毛病来。
在姜相的建言下,天后还令宫人们上了甜汤——补充一下体力,润润喉咙再继续庭辩。
而对姜沃来说,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朝堂之上‘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了一锅粥了’。只是上一回她是站着旁观的,这次却是参与者。
说来,她虽为宰相,坐在丹陛之下的第一排,但其实离高高丹陛之上的天后还不是最近的。
离她最近的,反而是同样坐在丹陛下东侧,面对群臣的太子。
从天后下这道诏令之始,太子的神色就难掩愕然。就像是……因太子面向群臣而坐,也就是面对殿的正门而坐,能看清外面的天空——就像是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
这种礼法也能改的?
“礼法为什么改不得?”
放置着冰盆的殿内,有女子的声音回荡,泠泠如振玉,累如贯珠。
是曜初在教导弟妹。
她虽还不能去上朝,但却比很多朝臣都更早知道,今日朝上要发生一件什么大事。
为此,她把弟妹叫到自己的书房提前教导一二。
毕竟弟弟妹妹也都不小了。因父皇母后疼爱子女,也都早早封了王,册封了公主,他们都有自己的属官,身旁也有许多人围绕着。
而今,母后下诏改礼法,事涉‘丧仪、孝道’。
曜初能想象到,朝堂上反对的朝臣一定不少。她没法上朝去庭辩,那便准备力所能及帮父皇母后解决些后顾之忧,比如说,在这混乱之时,管教好弟妹。
免得弟弟妹妹,尤其是两个弟弟,被有心人挑唆钻了空子,说出什么反对的言辞——毕竟若是连自己的儿女们都集体反对,那这道‘孝道礼法改革’诏令的推行,一定会很令母后为难。
太子那边,曜初实在管不了,只好教导弟妹了。
曜初看着下面排排坐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很认真问道:“关于改丧仪为‘父在,亦为母服齐衰三年’你们觉得有什么疑虑不妥之处,可以问我。”
说到底,这跟他们从前学的经义不一样,如果他们疑惑甚至觉得不对,也可以理解。曜初准备细细讲给他们,免得被外人忽悠了去。
而周王李显先开口了:“姐姐,我有一个……”
曜初颔首,示意弟弟问就是,她心中已经准备好了许多问题的答案。
只是在李显发问后,不但曜初,连着太平,以及一向慢吞吞的李旦,都忍不住遽然转头去看李显。
周王同学的问题是:“姐姐,原来的礼法是什么啊?我怎么记得,一直就是为母服丧三年呢?是我记错了吗?”
其余人:……
姜沃后来听曜初复述这一段,也忍不住笑了:这就是别人都上考场了,李显同学还没找对课本。
见姐姐都惊了,李旦不由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二哥,我给你讲一讲啊。”
说来,从皇子间的序齿就可以看出,皇帝偏心到什么地步了,实在比之先帝有过之而不及——玉牒之上皇子的排行是一回事,但宫中称呼起来,是直接把前头庶子一笔勾销掉了,三个嫡子单独序齿,所以李旦称呼李显,就直接是二哥。
李旦除了被惊的转头那一下跟太平速度同步以外,之后又恢复了慢吞吞道:“二哥,根据《丧服传》所记,也据汉代大儒郑玄所释‘父是一家之尊,尊中至极,故为之斩衰也’……”[1]
才说了一句,就被着急的太平给打断了:“我来吧,你跟二哥掉书袋也没用。”李旦迅速让开,换妹妹上。
太平就‘噼里啪啦’跟李显解释了一下原本的丧仪制度——
在此之前,还带着怀疑态度,考了下李显丧服的五种级别总是知道的吧。
李显立刻表示,这个还是知道的:“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