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年纪真在那儿摆着,倒不像是十八九岁的人,像是一辈子都在二八年华的人一样。
陆银屏敛了神,心道这位传闻中的浮山夫人同端王倒是有些不同
端王性好奢侈,浮山同他处得久了,再怎么说俩人也应当有些共同之处。可瞧她的模样,周遭倒没有端王那般浮华。
她像是悬崖边开着的一朵细小黄花,稍有雨打风吹便会跌落深渊。
可是,能在悬崖边开出的花,从来就不是寻常雨打风吹便能使她跌落深渊的。
约摸是民间出身,不大懂得礼数,浮山见了她后整个人五体投地地跪在了地上,一句话都没说。
因着知道小殿下浑身是伤的缘故,秋冬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夫人像是心虚,所以才行此大礼。
陆银屏瞧了一会儿后才道:“自家人不必多礼,你起来吧。”
浮山这才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立在原地,拢袖垂首望着地面。
进来得久了,陆银屏这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她轻嗅了嗅周围,蹙着眉头问:“你们有没有闻到酒气?”
苏婆等人都说不知道,只李遂意忙上前指着浮山夫人低声道:“这位夫人饮了酒刚睡下,奴将人直接带来,还未醒酒。”
陆银屏也笑了,对秋冬道:“去熬一碗醒酒汤来。”
说罢使了个眼色给秋冬。
秋冬会意,知道问醉了的人能问出更多实话,便说了声是后向外走,看似准备醒酒汤,实则想要拖延时间,好让他们的人多问会儿话。
陆银屏虽说跋扈,可到底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同以往。眼下君主事务繁重,她想要做事便不能为他添麻烦才对。
因此,她直接为浮山赐了座,努力摆出一副和蔼的姿态来对她道:“陛下和殿下二人尚未娶妻,说句拿大的话,你我二人也算得上是妯娌。关起门来自家说话便不用那么多讲究,夫人觉得是不是?”
浮山刚一捱到座位,听她这样讲后忙又站起身,秉着团扇揖道:“娘娘金尊玉贵之体,天命福佑之人,小人鄙陋之人,不敢与娘娘同称「妯娌」。”
好话谁都爱听,陆银屏亦是不例外。
“你先坐。”陆银屏又对李遂意等人笑,“你们听,我官话说得不好,倒来了个说得比你们都好的。”
浮山动了动嘴,终于还是没说
李遂意忙道:“奴也觉得夫人官话说得好,想来是对京中颇为熟悉。”
浮山听后,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脑子里也是一阵儿突突的疼。
她的来路实在难以启齿,说出来任谁都难堪,尤其是端王
眼下二人倒是如蜜里调油一般,可背后旁人是怎么看他的,京中谁不知道?不过就是不敢放到台面上来说道而已。
她怕这位贵妃会当众揭开这层遮羞布,让她、让端王都丢了面子。
陆银屏眼波一转,突然坐正了,语气严厉了几分。
“今日请夫人来却不是为叙旧的。”陆银屏说着,将苏婆怀里的孩子抱了出来。
那孩子一双剔透的晶亮大眼睛瞧着浮山,嘴里含着手指呢,又开始笑。
“他们都说,这个孩子是你捡回来的?”陆银屏将孩子的手指头从他嘴里拉了出来,指着他道,“怎么就这样巧,偏叫你捡到了他?还是说他就是你生的,却不敢拿出来给人瞧,只能推说是自己捡的?这孩子关乎皇室血脉,你可得想仔细了,好好说。”
浮山听后,也松了一口气
浮山走到陆银屏身前约摸步的地方,直挺挺地跪在她身前,将团扇放在地上,仰头面向她道:“这孩子是我昨日在街上捡来的,无名无姓,因是我用两根金条换了来,所以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做「金金」。”
怀中的孩子听到「金金」后,笑着向浮山摆了摆手,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金……金……”
孩子的反应总不会有错,只是这还不够
“你不要一直跪着,先起来回话。”陆银屏道,“你详细说来
“小人愿跪着说,实在是因为此事同小人有些瓜葛。”浮山又磕了个头,仰脸时虽还有两分醉意,但目光澄澈,倒不像是撒谎的做派。
她殷切道:“昨日小人命仆从驾车出游,回府时不慎撞死了一对行乞的老夫妻。这孩子便是那对老夫妻死命护着的,所以未曾伤过分毫。
小人担惊害怕,但随从劝说无事,赔些钱财就能了事。可人都死了,又是外地来的流民,那孩子尚且年幼,如何去赔呢?
后来又有一乞儿,伏在那二人尸身上痛哭,连带着这孩子也不住地替他擦泪,小人才觉得他们应是真亲戚,毕竟孩子不会说话,但做法算不得假……”
来路
陆银屏倒是知道的
像浮山这样肯赔些钱财的还是在少数
这样说来,浮山倒是个心善的人
再者,这位小殿下若是真让乞丐养大,日后也落得个乞讨为生的下场,对皇室而言不知道是多大的损失!
陆银屏想想就害怕
若不是被浮山捡了又让端王送了来,指不定又要遭多少的难,又有多少人去践踏他。
陆银屏望着孩子那副笑嘻嘻仿佛世事与他无关的模样就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