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教授在傍晚转出了icu,到医院时,病房里还亮着灯,祝重峦和一边的同学打了招呼,而教授躺在病床上吸着氧气。他眼睛半合半开,两颊凹陷,面色甚至有些发黑。祝重峦记得她离开德国前教授的头发很浓密,这个步入老年的教授总是能将发型打理得很一丝不苟。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头发因为化疗的缘故脱落大半,剩下的也很干枯。
“从icu出来时,教授清醒过一会儿。”richter向祝重峦说:“frauriean去世后,教授就一直不大乐观。”
riean是教授的姓,他口中的frauriean译作中文是里曼夫人,里曼夫人是教授的妻子,在祝重峦来德国的第二年因为一场意外丧生。这是一件很使人遗憾的事情,里曼夫人是一个音乐教授,她是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和常见的德国女性们都不大像。祝重峦还记得她非常亲切和善,她的德文名就是里曼夫人取的。
退出病房时,祝重峦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显而易见的有些低沉,richter给她递来一杯热咖啡,“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不是常这么说吗?”
祝重峦接过咖啡捂在手中,问道:“关于教授病情,医生说了什么?”
richter眼神黯了一下,“没什么希望了,但也可能这是解脱。”他站起来拍拍祝重峦肩,“振作些,教授可不想看到有人为他悲伤。”
祝重峦住的是以前交好的德国女同学louise家,她现在也成为了教授亲自带的学生之一。louise家隔医院两个街区,白天就由她们去护理。原本可以请护工的,但大家似乎都意识到这是教授生命的最后时间,选择了轮班看护。
在第五天早晨时,教授终于彻底清醒,他显然很惊喜于祝重峦的到来,说话的尾调都上扬起来。有一天祝重峦从医院外回来时,教授已经能倚靠着坐起来了。遮光的窗帘拉上了一半,教授正坐着翻看什么,留着另一半大概为了照明。
祝重峦放下在拐角花店带上来的一束玛格丽特花,凑上去发现教授正在看的是一本相册,里面大多有着里曼夫人的面孔。
教授看着那束花,笑说:“这就像你面孔一般美丽,谢谢。”
louise绕过来,找了花瓶想抱着花出去换一瓶水,笑着跟祝重峦说:“当时教授家里玛格丽特花开得最漂亮,对于给你取的这个名字里曼夫人一直都很满意。”
里曼夫人为祝重峦取的名字就叫arguerite,玛格丽特。祝重峦看向相册里,应该是结婚周年的照片,背景还有气球和蜡烛,但最显眼的应该是他们手里共同握着的一枚贝壳。祝重峦有一次应邀参加圣诞宴会时,曾在教授家的壁炉上看到过这枚贝壳,其实这不过是一枚再寻常不过的贝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