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光徊喉结滚动,所有的话都哽在嗓子眼里。
他仍旧清晰地记得那天从饭店出来的路上,当提起姨婆时母亲嫌恶的眼神。
虽然理性一遍遍告诫内心姨婆瘫痪在床的时候母亲也不过一个小女孩,她空出来的时间该拿去读书学习,或者和同龄的玩伴在一起玩闹,而不是要急着回家给姨婆换洗衣服擦拭身体。
但现实就是这样,一个人的病弱要连累很多人,他迟早也有那一天。
每当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贺光徊就会想等那天到来的时候,母亲会不会也觉得被连累。她高傲冷漠的脸上是不是又会浮现那挺晚上的眼神。
冷漠又憎恶,像看一只在潮湿泥土里的鼻涕虫。
贺光徊不敢赌,也不敢说。
“没有办法解释吗?”汪如芸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贺光徊,她点点头,而后转过身去包里找手机。
反常的举动迫使贺光徊把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母亲手上,他压着心慌颤抖着问:“您要做什么?”
汪如芸手指顿住,抬眼看向儿子,“打电话给你刘伯伯,问他能不能找个正在值班的医生,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检查。”
她口中的“刘伯伯”是市一院一把手。
“不要!”贺光徊声音陡然变大,拒绝得很干脆。他甚至想站起来,但身边围着的人太多了,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依仗,加上还在发烧,站起来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汪如芸想了想将手机搁在一旁,旋即又走到贺光徊面前,语气平静地问贺光徊:“那你告诉妈妈,你到底怎么了?”
贺光徊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舌尖能尝到一点腥甜,可母亲越是平静地问他就越是没办法开口说话。
很小很小的时候贺光徊学过一段时间的羽毛球,他打得还不错,教练和汪如芸提过如果加强训练可以试试比赛。当天下课接贺光徊汪如芸没说什么,只客套地说了句考虑一下。贺光徊揣着可以上赛场的激动心情等了两个月,没想到当期课时一结束,汪如芸就在没和贺光徊商量的前提下帮贺光徊把羽毛球换成了游泳。
那会贺光徊还小,还有那么一点反抗精神。
他很喜欢那个理着寸头会给所有上课认真的小孩发零食的羽毛球教练,当得知自己没办法再学羽毛球的时候他嚷嚷了几句“妈妈坏”,然后一头扎进爸爸怀里和爸爸撒娇说自己还是想学羽毛球。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很疼他的父亲这次也和母亲站在了一条线上,不由分说地把贺光徊从怀里拔出来放好在地上。
父亲命令他站直站好,又用很严肃的语气喝他,让在三声内把眼泪擦干。
等贺光徊的抽噎声变成了不甘的喘息,父亲才开口和他说话。